沐津没指望官吏清廉如水，但是不该拿的是真的别拿。
政治清廉和政治清明是两回事。
这个时候，读书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是很深入人心的。
像葛栩、苏授这些只为了一展胸中抱负的在大虞庞大的官吏数量中其实是少数派。
沐津散了朝会，只是让大理寺将来年要判死刑的人员名单给了一份。
坐在两仪殿里，沐津看着手里这份死刑人员的名单，眼中一抹哀伤一闪而逝。
因为死刑的人员名单中，赫然有好几个军功封爵的人在。
昌平县男卢毅、弋阳县侯甘京、曹城县子赵飞、齐河县侯李易。
沐津长叹一口气，这四个人都是当初跟着沐津去南凉就藩的禁军出身，没什么很大的本事，就是靠着一刀一枪将爵位挣出来的。
说真的，如果只是一般的罪过，大理寺都还不会判死刑，但他们四个的事太大了。
大虞严令，精铁不得卖入象同。
可他们四个却将通往象同的精铁走私做得飞起，走私所得钱财折算成银元的话，达到了恐怖的三千万元！
可以说，神仙都救不了他们命的那种。
想了想，沐津下了一道诏书，就是让这四人回去过个年吧，和家人最后的一次团聚。
卢毅、甘京、赵飞、李易四人穿着厚厚的囚服走出了天牢，宫城禁军过来将他们手上脚上的镣铐去除了，领头的将领过来道：“卢县男、甘县侯、赵县子、李县侯，陛下恩典四位回家团聚过最后一个年。过完年后，立即回天牢，请吧！”
四人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对着两仪殿的方向双膝跪倒在地重重一磕头，然后在京师禁军的押送下上了马车，往中都里他们家人安置的地方而去。
“陛下，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两仪殿里，魏忠看着闷闷坐在火炕上的沐津低声道。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魏忠很清楚，沐津是个很念旧的人。当年跟随沐津就藩的禁军，死了的沐津将他们的妻儿老小照顾得妥妥帖帖，活着的加官进爵。而且他们家的老人走了的话，沐津都会派人去送一炷香，御赐一口棺材。
可以说，卢毅他们四人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伤透沐津的心了。
卢毅回到了在中都临时的家。
看着白发苍苍的爹娘，一脸哀荣的妻妾，懂事的孩子在那抹泪，不懂事的一脸欢喜，爹爹终于回来了，卢毅心中后悔不已，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做下那等事啊！
但后悔却已经迟了。
“还是好好吃一顿饭吧。”卢毅的爹卢敬开口道，“陛下隆恩，没有牵连家人，除了你那不干净的钱，其余的家产都没有抄没。”
卢毅猛地跪下，抱着卢敬的双腿放声大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卢敬苦涩地道，“儿啊，你到底是想着什么啊？陛下每年都有恩赏，加上你的俸禄，再加上家里的一些产业，一年八万元还不够你过活吗？为什么你还要走私精铁，为什么啊？”
卢毅除了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要是自己不被那黄金迷眼就好了，可是，说什么都迟了。
年夜饭，吃得味同嚼蜡。
过完了元日，卢毅穿上了囚服，坐上了马车回到了天牢，其余三人也都回来了。
“你们说，会是怎么个死法？”卢毅突然开口道。
“斩首吧。”赵飞开口道，“还好，我们只是走私，没有牵连家人。”
李易庆幸道：“幸亏我们只是走私，如果学另外几个贪污赈灾钱粮的，一家子都完蛋了。”
元兴五年，第一场大朝会。
春耕等一系列事宜都安排完毕后，沐津突然开口道：“先别急着散朝，将天牢里的那几个人都提上来吧。”
“是，陛下。”魏忠当即传旨去了。
很快，卢毅四人就带到太极殿来了。
“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安！”四人赶紧下拜道。
沐津从龙椅上起身，走下了陛阶，一直走到了四人跟前道。
四人的身体颤栗起来。
沐津长叹一口，缓缓道：“朕给你们的俸禄不丰吗？”
四人没有答话，身子颤栗的更厉害了。
“朕给你们的恩赏不厚吗？”
四人没有答话，只是颤栗的彻底拜伏在地上了。
“回答朕！”沐津蓦地大吼道。
“陛下！”四人抬起头看了沐津一眼，涕泪横流哭拜了下去。
沐津深吸了一口气道：“念你们跟随朕多有辛劳，就白绫赐死留个全尸。你们也该庆幸一下，象同人不善锻冶，拿了大虞的精铁也无济于事。”
也正是鸿胪寺送来情报，说象同人拿到了大虞的精铁，压根就没办法锻打。象同人的冶炼技术别说融化大虞的铁锭，就连烧红都只能红个表皮。
大虞的铁锭，压根就不是只能勉强使用海绵铁的象同人能够消化掉的。
也正是因为象同人锻冶技术的落后，才让大理寺给四人判刑的时候，只判了他们的死刑。要不然的话，就算不牵连族人，家里满十二岁的男子也都会杀光了，剩下的最轻也是个十年不赦的流刑。
沐津回到龙椅上缓缓坐下后道：“魏总管。”
“陛下，有何吩咐？”魏忠欠身道。
“拿一壶酒来，用大碗，朕亲自送一程！”沐津带着淡淡的感伤道，“当年若不是他们拼死护卫，朕可能死在就藩的路上了，可惜……传旨，此四人之妻儿老小接入宫中，算是全了他们当年的舍生忘死之恩义吧。”
很快，一壶酒送了过来。
沐津拿起酒碗，魏忠赶紧倒满酒水，然后魏忠下了陛阶，给四人一一倒满。
沐津举起酒碗，率先一口喝干，四人见状，也都纷纷一饮而尽。
沐津将酒碗轻轻放下，挥挥手就坐下了。
四人对着沐津恭恭敬敬三拜九叩首，就被禁军给押到法场去了。
没有散朝，一直到午时时分，刑部的监斩官过来道：“陛下，四位已经在法场伏法了。”
沐津看着眼前空着的酒碗，说了散朝前最后一句话：“朕，有功赏，有过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