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被风掀得摇晃,萧煜攥着那卷《承禧宫重建图》的手突然发颤。
喉间泛起的腥甜比方才更甚,他这才惊觉方才赵侍卫递来的“解乏清水“里参了软筋散爬。
“好个苏映瑶...“他踉跄着扶住青砖墙,指甲在墙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墙角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半块砖缝竟缓缓弹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泛黄的奏折被霉味裹着掉出来,他低头扫过朱批,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那是他登基第三年亲手驳回的苏家先祖平叛功绩奏折,墨迹未干时他还笑着对身边太监说“苏家要的不是功绩,是朕的忌惮“。
此刻奏折边缘的焦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求他重审旧案时,他正被表妹递来的桂花酿勾着心神,随手将折子丢进炭盆。
原来她早让人抄了副本,藏在这密室暗格里。
“你到底...等了多久?“他对着空气呢喃,喉间腥甜涌上来,竟在奏折上晕开个血点。
同一时刻,墨府沉香阁内,青瓷棋盘上的黑子“啪“地落下。
苏映瑶垂眸盯着被围死的白棋,腕间翡翠镯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赵侍卫的密报被她捏在指尖,刘侍郎的名字与“萧煜手书“几个字在纸页上烧出洞来。
“刘侍郎上月还在朝堂上参墨大人私养死士。“她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锦囊里的手书,可比对过萧煜当年批给北境军的密旨?“
“回王妃,笔锋转折处的顿挫,与三十年前萧陛下代先皇批的《平叛策》如出一辙。“赵侍卫声音发紧,“北城捕快说,刘侍郎被截时正往城南码头跑,船票日期是三日后。“
苏映瑶突然笑了,指尖轻轻叩在棋盘边缘。
她想起今晨张宫女擦拭百鸟朝凤屏风时,袖口蹭上的沉水香——那是萧煜从前最爱的香,连椒房殿的香炉都要添三回。“墨大人可记得,城南码头的船家,多是当年萧皇后陪嫁庄子里的?“
墨羽寒放下手中白子,玄色广袖扫过棋枰,带起一缕松烟墨香。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突然伸手覆住她叩棋的指尖:“瑶瑶要添火把队,是怕有人借着夜色...“
“借的不是夜色。“苏映瑶抽回手,将密报折成极小的方块,“是更夫换岗时的喧闹。“她抬手指向窗外,月上中天,“子时三刻,巡更的梆子该换班了。“
墨羽寒眼底闪过赞许,转手将案上的狼毫笔递过去:“本王这就传令。“
子夜的风卷着桂香钻进密室窗棂。
萧煜倚在墙根,盯着砖缝里“困龙“两个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是墨羽寒的字迹,铁画银钩里带着北疆风雪的冷——当年他剿灭叛军,曾将敌首锁在刻着“困龙“的囚笼里游街,说“龙困浅滩,连蝼蚁都能踩上一脚“。
“朕是龙,不是蝼蚁!“他咬着牙摸向腰间短刃,却发现软筋散的麻痒已漫到了大腿。
短刃刚出鞘三寸,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侍卫的声音混着陈嬷嬷的咳嗽:“陛下,奴才们给您送安神汤来了。“
门闩被轻轻拨开。
李侍卫端着青瓷碗,碗底压着的纸角在烛火下泛着白。
陈嬷嬷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前世她替萧皇后送毒酒时的姿势。
萧煜盯着药碗,突然想起张宫女说过的“赌一局大的“。
他强撑着坐直,伸手去接碗时,指腹触到碗底凹凸的纹路——是地形图,墨府后院的路径被用针脚密密麻麻绣在纸上,连暗卫巡逻的时辰都标得清楚。
“陛下趁热喝吧。“李侍卫垂着眸,声音发闷,“喝了好安睡。“
陈嬷嬷的目光扫过他攥着的短刃,突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当年苏姑娘在承禧宫咳得睡不着,总让奴才熬这安神汤...“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子时二刻。
萧煜望着药碗里晃动的烛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捏着地形图的手微微发颤,突然意识到:苏映瑶让添的火把队,不是防外贼,是防...
“三更梆响时。“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卷走。
密室角落,张宫女贴着墙根蹲下。
她望着萧煜颤抖的指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更夫腰牌——方才换岗的老周头,此刻正醉倒在柴房的稻草堆里。
窗外的梆子声渐近,她数着第二下与第三下之间的间隙,嘴角慢慢勾起。
三更梆响,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