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入夜时分,东厢房阁楼。
陆沉舟躺在床上抽着香烟陷入沉思。
来到此方世界已经一个星期。
翻阅了一些典籍之后,也对这个时代有了基本的认知。
大胤王朝,崇文抑武。
对于寒门士子而言。
考取功名是一条布满荆棘的线路。
需要超常毅力、天赋、运气以及关键外部支持。
考取秀才已属不易,能显着改善家庭地位。
考中举人则实现阶层跃迁,成为地方精英。
高中进士则是凤毛麟角,步入统治核心圈的可能。
整个过程中,经济基础、教育资源、人脉机遇。
个人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虽然成功者比例极低,但科举制度确实为部分寒门子弟。
提供了一条理论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上升通道。
之所以,商人之子能参加科举。
还是新任皇帝跟朝中大臣,扯皮了三年才勉强落实的政策。
原主是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科举的入门考试,也是成为“士”阶层的第一步。
这是所有寒门士子的挑战,也是淘汰率极高的第一关。
需克服盘缠、路途、竞争压力...
考中秀才对寒门已是巨大成就。
进入士绅阶层,享有一定特权。
如见官不跪、免部分徭役、不可轻易用刑。
有资格进入官学学习,由朝廷供给一定廪膳。
并接受学政的考核,参加更高级别考试,乡试的必备资格。
从武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陆沉舟并不打算征战沙场。
这一世得换个活法。
从文的话,他除了当一个文抄公。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通路。
他可不会认为,背了唐诗三百首就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大胤百分之九十的进士,均是出自官员家庭。
世家门阀已经完全垄断了上升通道。
试帖诗还行,讲究格律、用典、切题。
肚子里还记得不少诗词。
策论是考察对经史的理解,这都还算可以接受。
但是,重中之重的八股文。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格式。
这需要大量模仿练习还有名师指点。
陆沉舟根本不会。
事实已经证明,打进长安比考进长安容易。
这个剧本...
他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努力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深蓝!
加点!
【宿主:陆沉舟】
【年龄:17岁,实际年龄86岁】
【体质:180(常人100)】
【拥有词条如下】
【龙凤之姿、人中吕布、大汉魅魔。】
这都是上一世结算,在所有词条中最顶级的存在。
跟别的词条颜色不同,他们是红色。
玩过网游的都知道,这种颜色一般都是极品。
气质,武力,魅力,直接全部拉满。
不过说来也怪。
自从新副本开启后,商城的限时秒杀竟然没了。
最后通过系统得知。
刷新的前提是宿主必须成亲。
想想也是,当初觉醒系统就是娶妻之后。
这一世,陆沉舟决定不再娶妻。
他还不知道要穿越多少个世界修补偏差。
长生究竟是馈赠还是一种诅咒。
一夜无话,辗转反侧。
直到天光大亮,这才心生困意。
次日正午。
陆沉舟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起床。
他已经想通了——摆烂。
反正自己已然长生。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与打通副本。
系统对此没有作出回答。
只是说明没有修缮完,就会前往下一个时空。
那不就得了。
为什么我要拯救这个时空。
爱咋咋地。
你们怎么玩是你们的事。
关我锤子事。
晚饭的时候,陆沉舟把四位仆人聚在一起。
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要出家。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出家。
这个想法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长生的心态,使他觉得自己有了心魔。
道教主张,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而且上辈子杀了那么多人,这一生隐居山林修身养性。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万一,要是自己真的参悟了什么,得道成仙也不一定。
无神论者。
他现在都重活三世了,还讲什么科学。
尽管四位仆人百般劝阻,陆沉舟还是一意孤行。
说实话,他对四人感情没那么深。
陆沉舟所有家产增给了他们。
这玩意他留着没啥用。
四人对原主情深意重,自己也没什么送给他们的。
也算是了结一下原主的执念。
乌衣巷就那么大,三姑六婆总会碰面。
一来二去,这茶闲饭后之余的谈资。
只有当下最火爆的话题。
豪门小姐纳兰退婚,堕落少年心死出家。
更有甚至将其编写成了话本小说在各大勾栏茶馆流传。
估计是纳兰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又知道陆沉舟买掉了房产。
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退婚,导致的他想不开才这么做。
能来看他,说明了这姑娘的心地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婚也退了,也没什么好说。
相忘于江湖吧。
倒不是他心里怀恨。
本就不是两情相悦,退了也好。
汴梁城外,便是全真龙门派的道观。
据传已有千年历史。
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
性命双修。
以明心见性为首要,同时配合炼气养神。
追求真性永存、阳神解脱。
要求道士出家住观。
不结婚,茹素,遵守严格的清规戒律。
当代龙门派掌门玉衡子,年近花甲之年。
本以为这又是富家公子来这里消遣他的。
没想到陆沉舟一跪就是三天两夜。
玉衡子不忍,只得出门见他。
问其为何出家,也好劝他迷途知返。
不料陆沉舟信手拈来一首道门金句,直接打动了这位老掌门。
破例收为关门弟子,赐道号:无尘。
就这样,陆沉舟开始了自己的道士生涯。
时间说长不短,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
寅时的终南山,夜色尚未完全退却。
群山只余下庞大而沉默的剪影,紧紧环抱着幽深的山谷。
松涛声低沉地起伏着,如同大地沉睡时悠长的呼吸。
一缕湿冷的薄雾,悄然渗入道观那古老的庭院。
无声地缠绕着每一根廊柱,每一级石阶。
这雾气带着山中特有的清冽,也带着一种亘古的孤寂。
“铛——”
沉浑悠长的钟声骤然破开这黎明前的寂静。
陆沉舟睁开了眼。
身下的硬板床铺,铺着薄薄的草席。
早已习惯的坚硬触感从脊背传来,带来一丝清凉。
他掀开同样单薄的被褥,穿衣,束发,套上那身深青色道袍。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残留的倦意。
水珠顺着清癯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几点更深的湿痕。
倒影映出的脸庞,早已褪尽了当年的沧桑。
只余下俊朗的颧骨和过于沉静的眉眼,像一幅墨色黯淡的古画。
庭院里,只有他一人。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昨夜的微雨润湿。
扫帚的竹枝划过潮湿的石面,发出单调而绵长的曲调。
这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地回荡着。
一下,又一下。
当——当——当——
钟声敲响。
三清殿沉重的木门次第开启。
原本寂静的院落里,脚步声渐渐汇聚。
青色、灰色的道袍身影从各个寮房,如同溪流归入深潭。
朝着香烟开始缭绕升腾的大殿汇合而去。
陆沉舟停下手中的扫帚,将它轻轻倚在殿前廊柱的阴影里。
他直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俯身而有些僵硬的腰背。
随即汇入那无声的人流。
他的步履平稳,目光低垂。
只看着前方同门道袍的下摆和脚下青石板的缝隙。
殿内,宝相庄严的三清神像端坐于高耸的神龛之上。
在摇曳的烛光和缭绕的烟雾中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几十个蒲团整齐地排列在神像前,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陆沉舟找到自己的位置,无声地跪坐下来。
“琳琅振响。”
玉衡道长苍老而平缓的声音响起。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肃穆的大殿中荡开第一道涟漪。
“十方肃清。”
众声相和。
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如同潮水。
撞击着古老的梁柱嗡嗡回响。
这声音整齐、单调,带着一种奇特的神韵。
包裹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陆沉舟的嘴唇也随着韵律微微翕动,发出属于他自己的那份低沉的声音。
这是早晚功课。
课自己之功,修自身之道。
澄清韵,讲究宁静性灵的状态。
然而,陆沉舟看似平静,底下自有暗流涌动。
初时,是一些琐碎的日常。
渐渐地,一些更为久远的涟漪开始无声地漾开。
青白色的烟雾,从无数个微红的香头袅袅升起。
它们扭曲、盘绕、纠结、撕扯,最终融成一片混沌的烟云。
那烟雾,时而像一张哭泣的脸。
时而又像一只徒然伸出绝望的手......
有时是春日柳梢初绽新绿衣裳,有时是一袭水碧色的罗裙。
有时又是一身石榴红的骑装....
他努力想看清,他试图去捕捉那面容。
这是他心里最深的执念所在。
那一张张脸,如同烙印闭目即现。
他极力克制着往日的回忆。
玉衡道长的尾音缓缓拖长,最终消散在殿宇高阔的梁椽之间。
早课结束了。
诵经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
殿内只剩下香烛燃烧的轻微声,众人起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陆沉舟随着众人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久跪后的酸麻。
他沉默地走出大殿,殿外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
冲淡了那股香烛味,也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刚想迈步去斋堂,老道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傅。”
须发皆白的老道长,眼神复杂看向他。
“今日不必净坛,你去圜堂守静吧。”
“运水搬柴,无非大道;收心降念,只在霎时。”
他在刚才的早功的时候,看了这位关门弟子一眼。
似乎还对尘世有所留恋,内心之中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
修行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初到山门的陆沉舟,刚开始多少有些不习惯。
先说饮食方面。
全真龙门派道士坚持严格素食,既不吃肉,也不食五辛。
原本就大鱼大肉的他,那段时日是真的难熬。
一旦在难熬的日子里,人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这条必经之路,玉衡子何曾不知。
只能让陆沉舟做些杂活累活,加上苦修来让自身放空。
但是他没想到。
作为富家公子的陆沉舟。
不仅毫无怨言而且上手很快。
这就让老道长心生爱意,多么好的一个道门苗子。
眼见苦修无果,玉衡子只能让他去圜堂打坐。
既然他喜欢胡思乱想,那就索性让他想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