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儋一事暂告一段落,赵禹随即询问:“之前与林胡王商议的事,林胡王有何决定?”
“林胡部内事务繁忙,还需筹备过冬,没有能力发动战争,此事就此作罢吧!”赫哈蹋摆手说道。
经历了此事,还要让他继续为赵国人效力?他可没那个闲心!
赫哈蹋本就不愿招惹秦国,族内对此也有不少反对声音。赵禹听到这些话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此事对大局影响不大,毕竟赵国那边也不太支持这个计划,尤其是李牧,在得知此事后对赵禹及朝中某些人颇为不满。李牧一生征战,长期驻守边疆,与胡人、匈奴人对抗。如今让他参与对外贸易已觉不适,若再由赵国出资资助外族残害百姓,他更是坚决反对。这也是他为何在雁门关事件中始终未曾露面的原因。于是,赵禹带着神情恍惚的赵儋离开了。
……
次日清晨,吴巨早早起床。昨夜他一直未眠,安排魁首近卫加强警戒,唯恐赫哈蹋因心生芥蒂而失控,挥刀乱砍无辜之人,若是如此,他恐怕只能连夜逃走。幸好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吴巨派遣乌倮外出侦查,了解昨晚他们撤离后的情况。赫哈蹋与赵禹的对话内容并不算秘密,乌倮凭借在林胡中的交际能力很快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告知了吴巨。“一万人口粮……”吴巨摸着下巴说,“林胡倒是占了便宜,不过只要他们不去扰秦国就行。”区区一万人口粮对林胡来说无足轻重,最多让冬天少饿死些人罢了。林胡终究难成气候。
回顾历史,春秋战国与汉末三国有一个共同点——外战无敌。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赵武灵王、李牧、蒙恬、秦开等,个个在外族面前皆能以一当百。国内虽有纷争,但外族想要侵占七国领土绝无可能,能在边关掠夺已是极限。
此外,尽管林胡人与赵国人为掩盖此事做了诸多努力,但无济于事,昨日的大火引起广泛关注,今日整个部落上下皆已知晓。乌倮道:“赵儋这次麻烦大了!”这时董翳匆匆入帐,说道:“先生,赵禹到了。”
“赵禹?他来这里做什么?”吴巨皱眉,心中疑惑不解,立刻决定道,“司马欣,你跟我一起去迎接他,公子和夫人留在后面的营帐里。”
众人应声。
吴巨让司马欣走在前头,两人一同前往见赵禹。
赵禹此刻也是满心焦虑,一夜未眠,头发竟白了不少。
“赵大人!”吴巨和司马欣拱手行礼。
赵禹摆摆手,没心思讲究礼仪,直接说道:“昨晚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知晓,这里不宜久留,赶紧收拾东西回雁门吧。”
“赵胡之间要开战了吗?”司马欣假装不明白,问道。
“不至于。”赵禹摇头,没做过多解释,取出一块令牌,“拿着这块令牌能过关。”
“赵大人不一起回去吗?”吴巨问。
“我还需在林胡逗留数日。”赵禹答。
说实话,他并不太想留下,即便林胡人并未对他们恶语相向,但被冷眼相对仍让人愤懑。只是总得有人维持局面。
而且关外虽有独特的风光,却远不及邯郸舒适。
赵禹已派人将消息传回邯郸,等待那边回复后再做打算,他才能返回。
吴巨答应一声,接过令牌,赵禹随后离开。
待赵禹走后,吴巨忍不住笑了起来。
嬴政等人从营帐中走出,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我在笑赵禹太过愚笨……不对。”吴巨摇手,觉得此话不妥,改口道:
“赵禹让我们提前离开林胡,我正求之不得。大家立即整理行装,立刻离开林胡!”
“好!”众人点头。
行动迅速,装好衣物,带上食物和水,吴巨、嬴政、乌氏倮等三十四人准备离开林胡。
经过林胡领地时,果然,昨晚的事传开后,今日林胡人看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林胡大臣呼瓦塔和他的儿子前来送行。
他神色如常,态度和平日无异。
到了他与赫哈蹋这样的地位,早已能做到喜怒不露声色,赫哈蹋昨晚大发雷霆更多是为了虚张声势,威慑赵禹罢了。
再者,他有何怒可发?此事并非乌倮所为,赵儋睡的也不是他的妻。
乌倮甚至非赵国人,因此赵胡之间的恩怨,与他和乌倮的交情无碍。
“乌叔叔告辞!”呼瓦塔之子与他告别,因他曾受乌倮救命之恩,视其为亲叔。
“这些良马送予你们,皆是上品,不会卖给赵国人!”呼瓦塔指向身后马群说道。
“多谢!改日我必再来林胡与你畅谈!”乌倮言道。
“都是兄弟,不必客气!”呼瓦塔爽朗回应。
二人相拥片刻。
“我这就出发。”乌倮告辞道。
“去吧,我会为你祈福,愿你一路顺风。”呼瓦塔说。
于是众人上马,渐行渐远。
出了上迁米后,吴巨忽然叫停。
“何事?”嬴政问。
“我有疏忽之处。”吴巨皱眉道,“我们现在这样离去,赵禹回雁门,发现我们未归雁门关,会如何?”
嬴政沉思片刻,答道:“他可能会怀疑赵儋之事是我们所为,不过无妨,赵禹至少要两天后回关,那时我们已在数百里之外,他鞭长莫及。”
“我们虽无事,但有些人未必如此,比如郭开。”吴巨提醒道,“别忘了,我们是郭开的手下,若被怀疑,郭开自然也会遭疑。”
嬴政拍了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位‘大秦栋梁’的安危!”
“郭开不容有失,他很重要。”吴巨拿出赵儋交给他的令牌。
这令牌由木头制成,仅刻有雁门二字。
吴巨从近卫中选出十人:“你们十人出列,持此令牌回雁门关,随后即离雁门,返秦归队。”
如此能掩人耳目。
赵儋听闻他们已持令牌回关,自不会起疑。
队伍自此分两路而行。
10名近卫向东奔赴雁门关。
吴巨、嬴政等24人绕关而出,归秦。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广袤草原上传来吴巨爽朗的吟诵声。
“好诗!”嬴政拍手大笑,“不过后面呢?”
“还没想好。”吴巨坦然回答。
下面的内容实在难以出口,时机未到。
待他将来设立都护府制度,选定某座城池改名为居延,将疆域拓展至燕然山,那时候便能完整吟诵这首《使至塞上》了。
“好了,已近黄昏,大家暂且歇息。”吴巨转身对队伍说道。
于是众人来到一条河边,在平坦之处下马扎营,搭起帐篷。
离开呼瓦塔的视线后,他们快马加鞭,力求尽快脱离林胡的地盘。
呼瓦塔赠予的坐骑确实出色,虽非罕见的“迁里马”,但日行两百里毫无压力,堪称良巨。
在两者的助力下,他们已接近林胡势力的边缘。
乌倮对外界地形十分熟悉,事先规划了安全路径,尽可能避开所有潜在风险。
吴巨召集嬴政等人来到河边,说道:“在这片荒原上,只有几头野兽出没,已无人能认出我们,可以洗掉伪装了。”
嬴政、赵姬、王翦、赵高纷纷点头,从河中取水洗净面容,露出各自的真容。
赵姬端详着自己卸妆后的美貌,嘴角微扬:“戴了这么久的面具,如今重见本相,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她平日行事多有不便,若有外人在场甚至无法开口说话,近半个月下来已感到压抑。
吴巨笑着洗了把脸。
当初离开邯郸加入郭家商队时,他也曾乔装改扮,以免被郭家人识破身份。
如今卸下伪装,摘去假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还是真容更自在!”吴巨站起身,擦了擦脸。
嬴政和赵姬望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禁惊叹。
之前在邯郸时见过的吴巨总是带着胡须,后来随商队从雁门关出发时又换了装扮,这是他们首次见到吴巨的真实面貌。
面白无须,风姿儒雅,堪称俊逸佳公子!
吴巨察觉气氛有些异样,便问:“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没洗干净?”
“不,只是没想到先生这般年轻。”嬴政笑着摇头。
吴巨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先生今年多大?”赵姬好奇地询问。
“大约二十岁了吧。”吴巨答道。
众人皆感惊讶。
仅二十岁便有此成就,实为大丈夫也!
小太监赵高洗完脸后四处奔走,搭建好帐篷后,又生起火堆,烧开一壶水,大家便围坐在篝火旁取暖。
吴巨从林胡族带回不少食物,其中包括羊肉,由于不易保存,大部分已制成肉干,但仍留有一些,可在离开林胡的前几天烤食或煮食。
“这草原夜晚确实寒冷!”董翳搓手说道。
“再坚持几天吧。”吴巨转向乌倮,“乌叔,按照行程,我们几天能到目的地?”
“从林胡到上郡,这段路约两百里,我想七天左右应该可以到达!”乌倮回答。
吴巨点头,喝了一口热水。
乌倮随后看向地图,陷入沉思。
他肩上的责任重大,一行24人的安危全系于他一人。
这是吴巨、吕不韦、子楚、嬴政、赵姬等人对他的深切期望与信赖,绝不能辜负!
他定当全力以赴,确保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平安返回秦国,一个都不能少!
乌倮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脱离赵国的势力范围,甚至林胡人也很少来这里放牧,这片区域的主宰是狼群和雄鹰。”
“哈哈哈哈哈哈!”嬴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广袤的草原上,连云层似乎也被震动了。
“公子为何发笑?”吴巨疑惑地问。
“我在笑赵丹和赵胜,机关算尽,却依然困不住我!”嬴政站起身,叉腰而立。
他感到无比畅快!
如今的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也不用忍受邯郸的冷眼相对,他人羞辱与轻蔑,日复一日的束缚与监视。
十年来,他首次感受到这般畅快。
胸中积压的闷气一扫而空,心情顿时舒畅无比。
“邯郸太狭小,困不住你这位潜龙。”吴巨微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邯郸并非我的舞台。”嬴政点头,如今他的视野早已今非昔比。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重返邯郸,让其俯首于秦国脚下!古人云:九世犹可复仇,百世亦无不可。十年间我在邯郸所受的屈辱,我定要逐一偿还给赵国!”嬴政紧握拳头,内心燃起熊熊烈焰。
他始终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其倾泻在赵国身上,令其溃不成军!
“这一天必将到来!”吴巨对此深信不疑。
砰!
嬴政用装满热水的杯子轻轻碰了下吴巨的杯子,没有重复以往的感恩话语,但心意已明,无需多言。
他一贯脚踏实地,相信行动胜过空谈,吴巨的恩情他铭记于心。此刻的他虽尚无权势,刚摆脱质子身份,无力谈及回报,但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那一夜,尽管身处冰冷的草原,众人却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清晨,气温依旧低寒,守夜之人依吴巨吩咐唤醒了大家。
吴巨洗了把脸提神,说道:“出发吧,战斗还未结束,这里不够安全。”
众人翻身上马,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