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泽微微颔首,对着村民道:“苏家村的地脉暂时稳定,这是我师兄谷清榆,他会和秦安扬带领弟子们协助大家恢复生产,布设防护阵法,大家不必担心再有妖兽潮。师兄,若有紧急情况,可用这个玉符联系碧云天。”
村民们沉默着,眼神在两位仙长身上交织。
他们不懂什么魔枢、归墟,但他们知道,能让刚刚成亲的仙长如此凝重地匆匆离去,必然是泼天的大事。
这份沉重,压过了离别的不舍。
“小漓,仙长,你们一定要保重!”老村长颤巍巍地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用粗布包裹的包袱塞到苏漓手里,“这是大伙儿凑的一点心意,都是些山里的干货、腌菜…比不上仙家的东西,但…是大家的心意。你们在外奔波,总要吃饭的…”
包袱很朴实,甚至有些土气,却像有千斤重。
苏漓接过,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尖微酸。“谢谢村长爷爷,谢谢大家。”
秦安扬很想说,修仙之人吃不了那种腌菜之类味道太重的食物,他家师叔甚至在认识道侣之前从来不碰普通吃食,都是用辟谷术维持身体机能的。
不过眼前这温情脉脉的场景,秦安扬觉得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自家慕容师叔会把他手臂给卸了,还是乖乖当透明人比较好。
苏小翠挤上前,将一个缝制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塞给苏漓:“苏漓,这个…是我娘缝的,里面放了后山我在忘忧谷采的安神草…你和仙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小翠娘站在人群后,抱着胳膊,依旧是那副冷淡样子,只是目光扫过苏漓时,微微动了动。
“小翠有心了,也谢谢你娘。”苏漓笑着收下,将平安符珍重地放入怀中。那枚刻着“慕容”图腾的碧玉佩,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贴身的储物袋里,紧挨着影玉和源木枯枝。
谷亮跟在谷清榆身边,鼻子灵敏的他闻到了那香囊的味道,老实说那效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连他炼制的安神丸十万分之一的药效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把嘴巴闭紧一点比较好,否则惹得长老夫人不高兴,慕容师叔一定会把他做成冰雕放在演武场上当三个月的装饰。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慕容泽沉声道,他感受到远方东海方向隐隐传来的能量躁动,时间紧迫。他看向谷清榆和秦安扬:“此地,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你们注意安全。”谷清榆温和的声音藏着关切,也不知道灼华这三天两头受点小伤的体质会不会出事。
但愿濯玉护得住他。
“弟子领命!定不负师叔所托!”秦安扬抱拳躬身,神情肃然。
慕容泽不再多言,蕴玉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自行悬浮于身前,剑身流淌的星辉比往日更加凝练内敛,却透着斩破一切阻碍的锋锐。他牵起苏漓的手,一步踏上剑身。
苏漓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熟悉的村庄,那些朴实而充满关切的脸庞,那刚刚经历浩劫又顽强复苏的土地。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柔软化为磐石般的坚定,对着村民们,也对着这片土地,郑重道:“诸位,珍重!我们,定会回来!”
话音落下,蕴玉剑光华大盛,化作一道撕裂晨雾的璀璨星痕,载着两道相依的身影,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东方天际。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大壮娘的呼喊追着剑光,在村子上空回荡。
村民们仰着头,直到那星痕彻底融入朝霞,再也看不见踪影,才默默收回目光,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祈祷。
剑光如电,穿云破雾。
脚下的山河飞速后退,从熟悉的丘陵平原,逐渐过渡到水汽弥漫的沿海地带。
越往东,天空的颜色便越显阴沉。
不再是纯粹的乌云,而是掺杂着一缕缕不祥的暗红与污浊的灰黑,如同污血浸染了云层。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硫磺与腥咸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魔气…越来越浓了。”苏漓站在慕容泽身后,感受着前方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压抑感。
他体内琉璃道骨的本能微微躁动,那是遇到污秽源头的自然反应。
他摊开手掌,那截焦黑的“源木”枯枝静静躺着,此刻竟也微微震颤,表面那粗糙的纹理下,再次有极细微的、难以名状的古老符文一闪而逝,仿佛在呼应着前方那庞大混乱的能量源。
“魔枢的能量在持续逸散,污染范围在扩大。”慕容泽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传来,带着冷冽的肃杀,“雷云霄盘踞在那里,如同守着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他的灵识比苏漓更加强大,早已探知到前方数百里外那如同巨大疮疤般的恐怖景象。
数日后,当他们终于抵达东海之滨的预定汇合点时,眼前的景象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苏漓,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冲击。
大地不再是熟悉的黄褐色或青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被侵蚀后的暗紫与焦黑,如同腐烂的巨兽皮肤。
巨大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从裂痕深处,源源不断地喷涌出粘稠如墨汁、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实质化魔气。
这些魔气升腾而起,与天空中污浊的云层连接,形成一道道接天连地的、扭曲蠕动的“魔气龙卷”。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血腥和尸体腐败的混合恶臭,浓郁的魔气几乎要凝成水滴,粘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护体灵光。
目力所及,草木尽皆枯死、扭曲、甚至异化成了狰狞的魔化植物,动物绝迹,只有一些被魔气深度污染、形态诡异可怖的虫豸在焦土和裂痕边缘爬行。
而在视野的尽头,地平线仿佛塌陷了下去。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如同大地张开的巨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天空喷吐着最浓稠的暗红魔云!那便是——魔枢!
深渊边缘,空间极不稳定,细密的黑色裂缝如同蛛网般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深渊上空,浓郁的魔云翻滚,隐约可见一座由骸骨与黑石垒砌而成的、狰狞扭曲的堡垒虚影悬浮其上,正是云霄魔尊的临时魔宫!
“这里…简直如同地狱边缘。”苏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苏家村的魔藤与之相比,如同小巫见大巫。
这里弥漫的,是足以倾覆一方天地的毁灭之力。
“灼华!濯玉!”一个略带疲惫却充满惊喜的声音传来。
数道剑光从侧面一处相对干净的山崖上落下,为首一人正是天夏学宫此次带队的凌虚长老,他身后跟着十余名弟子,个个面带倦容,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痕,灵力波动也有些紊乱。
“凌虚长老!”苏漓和慕容泽迎了上去。
“你们可算来了!”凌虚长老看到两人,尤其是慕容泽,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丝毫未减,“情况比传讯中描述的还要糟糕十倍!魔枢的能量失控在加速,那云霄魔尊……简直是个疯子!”
“云霄魔尊是……”苏漓眉头微皱,天夏法会和这个凌虚长老见过一面,感觉他不是那种遇事会惊慌失措的人。
凌虚长老语速飞快介绍着情况:“我们探过魔枢深渊, 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深渊边缘在不断崩塌扩大。逸散的魔气不仅污染大地,更在侵蚀空间,形成越来越多不稳定的临时裂缝,偶尔会有弱小的、形态扭曲的归墟魔物钻出。
至于云霄魔尊就是昔日清晖宗少主,雷云霄。他几乎不出魔宫,但不断派遣麾下精锐魔修小队四处出击,破坏正道布设的净化法阵和封锁线。其本人力量深不可测,那污秽的魔雷威力惊人,且似乎能引动魔枢深处的能量,数日前一击便重创了青岚宗的一位长老。
我们正道力量如今除了碧云天,还有青岚宗、玄水阁等附近几大宗门都已派人前来,但面对如此险恶的环境和神出鬼没的魔修,以及魔枢那令人绝望的能量层级,进展缓慢,伤亡不小。目前只能勉强在外围构建防线,阻止魔气污染进一步扩散,并设法寻找封印或削弱魔枢的方法,但收效甚微。
对了,雷云霄曾有狂妄的宣言, 他说,待他彻底掌控魔枢之力,便是踏平碧云天、亲手了结苏漓和慕容泽之时!语气中的怨毒与疯狂,隔着魔云都能感受到。”
正说着,远处魔枢深渊的方向,那悬浮的骸骨魔宫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欲盲的暗紫色雷光!那雷光如同扭曲的魔龙,撕裂污浊的魔云,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狂暴气息,狠狠地轰击在深渊边缘一处正道刚建立不久的监测法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