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上,我只是偷瞄了格瑞一眼,就撞进他深邃的紫色眼眸里。
>作为低空飞过录取线的普通学生,我拼命给他送水送点心505次才换来一次回应。
>直到被他温柔地喂下掺药牛奶时,我才发现他早已布好陷阱。
>“祁奥阳,”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锁骨,“你以为那些偶遇都是巧合?”
>地下室里摆满我喜欢的玫瑰和小裙子,他轻笑:“从你偷看我的第一眼起——”
>“我就想把你锁进只属于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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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礼堂的空气,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新生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学长学姐们带着点倦怠的谈笑,还有舞台上震得人耳膜发麻的鼓点,全都搅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大学开端的独特气味——新鲜,混乱,充满无数渺茫的未知。
格瑞靠在礼堂最后排冰凉的大理石柱上,像一尊被喧闹遗弃的雕塑。银发被阴影模糊了轮廓,唯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明明灭灭的舞台灯光下,沉淀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醒与疏离。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过于旺盛的青春荷尔蒙和毫无意义的寒暄只会徒增烦躁。他几乎是本能地排斥着这种被包围的感觉,身体每一寸线条都绷紧着,无声地竖起拒绝的藩篱。
然而,包围圈还是形成了。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生互相推搡着,最终由一个胆子稍大的上前搭话,声音甜腻得发齁:“格瑞学长,能……能加个微信吗?我们想请教一下专业课的问题……” 她们的眼神黏在他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带着目的性的欣赏,让他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腻烦。
他微微侧开脸,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她们殷切的脸,准备用最简洁冷淡的措辞结束这场无聊的打扰。就在他唇瓣微启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窥探感,毫无征兆地刺破了他感官的屏障。
不是眼前这些带着明确目标、几乎要把意图写在脸上的目光。这一道目光,轻得像一片羽毛,怯怯的,带着一种随时准备缩回去的惊慌,却又执拗地落在他身上,来自侧前方某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格瑞的视线,几乎是违背了惯常的漠然,精准地捕捉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几乎要缩进椅背里。黑色的长发有几缕不听话地滑落,遮住了小半张脸,但露出的部分,在昏暗光线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最吸引他的是那双眼睛——纯粹的墨色,此刻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未经任何矫饰的惊讶,还有一丝被他突然回望而吓得魂飞魄散的慌乱。
像什么呢?
格瑞脑中突兀地闪过一个画面。实验室里那只新来的小白鼠,第一次被放进迷宫时,也是这样,小小的身体缩在入口,乌溜溜的眼睛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全然陌生的世界,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戳破的脆弱感。
那道目光的主人显然被他的回视吓得不轻,猛地低下头,黑色的长发彻底淹没了她的脸,只留下一个微微发颤的、小巧的轮廓。她像只受惊的蜗牛,瞬间把自己缩回了安全的壳里。
格瑞的视线在她头顶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重新落到面前那几个还在等待他答复的女生身上。薄唇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冰冷:“抱歉。”
女生们脸上期待的笑容瞬间僵住,尴尬和失落交织着。格瑞不再理会,转身,径直穿过人群,走向礼堂侧门,将身后所有的喧嚣和那道仓皇躲闪的目光一并隔绝。
那道墨色的、惊慌失措的眸光,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礼堂的喧闹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带着余震的寂静。格瑞走出侧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才稍稍驱散了那点因人群聚集而产生的燥热和烦厌。他脚步不停,径直穿过林荫道,走向灯火通明的生物实验楼。
推开三楼尽头那间独立实验室的门,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冰冷的仪器、整齐的标本架、一尘不染的操作台——这里才是属于他的秩序世界。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宿舍楼的零星灯火。
他拿起桌上一个烧杯,习惯性地冲洗、擦拭,动作一丝不苟。水龙头流出的冷水冲刷着手指,带来清晰的凉意。然而,刚才礼堂里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顽固地在他冷静的思绪边缘浮现。
黑色,柔软的发丝。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还有那双眼睛……
像受惊的小动物。
格瑞微微蹙眉。这种无端的联想和残留的印象,对他而言是极其罕见的干扰。他向来擅长将一切无用的信息迅速过滤、清除,只保留必要的逻辑链条和实验数据。他试图将注意力强行拉回手头一份关于神经递质受体的论文上,指尖划过屏幕上冰冷的图表和复杂的分子式。
“海马体……杏仁核……多巴胺通路……” 专业术语在眼前跳跃,但思维的核心似乎被一个小小的、带着怯意的身影占据了一角。那身影蜷缩在礼堂的暗影里,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着。
烦躁感再次悄然滋生。他关掉论文界面,起身走到培养箱前,打开箱门,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息涌出。里面整齐排列着培养皿,菌落正在营养基上安静地生长、蔓延,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形态。他拿起一个标记着“G-17”的皿,凑近观察。淡黄色的菌落边缘光滑,生长态势良好,符合预期。
视线落在那些安静繁衍的生命体上,一种掌控感慢慢回流。他喜欢这种精密、可预测、结果由他一手操控的感觉。每一个变量都被严格限定,每一步操作都指向明确的结果。没有意外,没有嘈杂,没有那些无意义的社交和黏腻的目光。
除了……那双眼睛。
格瑞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培养箱冰冷的金属外壳。那女孩是谁?为什么她的目光,会让他产生这种……微妙的滞留感?不同于其他那些带着明确欲望的注视,她的目光里似乎只有纯粹的、不带杂质的惊讶,还有被撞破后的巨大恐慌。
像实验室角落里,那只偶尔会探头探脑的、最胆小的白鼠。
他将培养皿放回原位,关上箱门。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他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银发,紫眸,一张被很多人称赞却只让他觉得麻烦的脸。
也许只是偶然。一个过于胆小、容易受惊的新生,因为人群的议论而好奇地看了一眼,仅此而已。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种解释最符合逻辑,也最省力。
然而,当第二天下午,他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穿过教学楼前那片栽满木槿花的小广场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再次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视野。
她站在一棵盛开的木槿树下,背对着他。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枝头那些硕大而柔嫩的粉色花朵。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和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有几缕顽皮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像跳跃的金粉。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被微风带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干净得像一颗清晨沾着露珠的浆果。
格瑞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他站在几米外,隔着稀疏的人流,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片刻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离她最近的那朵木槿花。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专注和小心翼翼,仿佛那花瓣是水晶做的,稍一用力就会破碎。
然后,她似乎被自己的举动逗笑了,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格瑞的心湖里清晰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礼堂里那种被冒犯的烦躁,也不是对无意义社交的厌倦。是一种更柔软、更……难以言喻的东西。像观察到一个精妙绝伦的实验现象,像在显微镜下第一次看到细胞分裂那神秘而有序的瞬间——一种纯粹的、被吸引的专注。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指尖触碰花瓣时,那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颤动。阳光在她发丝边缘勾勒出朦胧的金色光晕。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莽撞地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她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猛地收回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重新被一种小动物般的警觉取代。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掠过格瑞所在的方向,似乎并未聚焦在他身上,随即低下头,抱着怀里的书,脚步匆匆地汇入了人流,像一尾受惊的小鱼,消失在池塘深处。
格瑞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怀里厚重的书籍仿佛失去了重量。广场上的喧嚣、木槿花的香气、午后温暖的阳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似乎瞬间被放大了数倍,又似乎被那个小小的身影抽离了核心,变得模糊不清。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光芒。
祁奥阳。
这个名字是在几天后一次偶然的系务会议上飘进他耳朵里的。生物系和文学院因为一个跨学科项目的场地协调问题开了个短会。文学院那边一个年轻的辅导员在翻看新生名单时,随口提了一句:“哦,这个祁奥阳,基础写作课的老师说她挺有灵气的,就是性格太内向了点,得鼓励她多发言。”
格瑞正低头看着一份实验进度报告,指尖的钢笔无意识地顿了一下。祁奥阳…… 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有种奇特的韵律感。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对面辅导员摊开的名单,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黑色的印刷体,端端正正。
会议的内容变得索然无味。场地协调?谁在乎。他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在木槿树下踮脚触碰花瓣的身影,还有辅导员那句“挺有灵气,就是太内向”。
灵气?内向?
他想起礼堂里她惊慌低头的样子,广场上被路人惊扰后匆匆逃离的样子。像一只对环境变化极其敏感的小动物,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缩回自己的安全区。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念头攫住了他——想看看她“有灵气”的样子。想看看褪去那层惊慌的硬壳后,里面藏着怎样的光。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她出现的频率和轨迹。这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只需要比平时多一点点观察力。生物系主楼和文学院隔着一条种满悬铃木的林荫道和一个中心喷泉广场,那是她上课的必经之路。格瑞的实验室在生物楼三层,视野极好,正对着那条林荫道。
于是,他“发现”了她的规律。
每周一、三、五的早晨八点十五分左右,她会抱着几本书,从文学院方向匆匆走来,总是低着头,步履带着点赶时间的急促,像只害怕迟到的兔子。她似乎偏爱浅色系的衣服,米白,浅蓝,淡粉……在深秋的校园里,像几抹柔和的水彩。偶尔起风,她会下意识地抬手拢住被吹乱的长发,露出一小段白皙纤细的脖颈。
周二和周四下午,她似乎没课,会在三点左右出现在图书馆。格瑞去还书时,“碰巧”看到过几次。她总是缩在二楼最靠窗的那个角落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有时是文学理论,有时是小说。她看得很认真,但偶尔会走神,托着腮,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发呆。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在她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安静得像一幅画。
有一次,格瑞去图书馆查阅一份过期的生物学期刊,再次“路过”那个角落。她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头微微蹙着,无意识地用笔帽轻轻戳着自己的脸颊,留下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红印。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悄悄弯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红印也跟着生动起来。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带着点小得意和小狡黠,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
格瑞的脚步停在了距离她几排书架的位置。他背对着她,手指划过书脊上冰冷的烫金字体,心脏的位置却像被那抹笑容轻轻烫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滋生——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独处时,无人打扰的、那点“灵气”的微光。
这种隐秘的观察,如同在培养皿中注入新的变量,观察菌落随之发生的微妙变化,渐渐成了他枯燥实验生活里一个带着温度的调剂。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暗处安静地观察着属于他的小白鼠,记录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和习惯。
他知道了她喜欢坐在图书馆靠窗阳光最好的位置,知道了她看书时遇到难懂的地方会不自觉地咬下嘴唇,知道了她走路时如果地上有落叶,会特意绕开,而不是踩上去。
他还知道了她似乎很喜欢小动物,但胆子很小。有一次在通往食堂的小路上,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拦住了她的去路,懒洋洋地冲她“喵”了一声。她吓得立刻顿住脚步,身体僵直,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那只猫,想靠近又不敢,纠结了几秒钟,最终选择小心翼翼地、贴着路边的灌木丛绕了一个大圈,飞快地溜走了。格瑞当时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岔路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嘴角竟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笨拙得……有点可爱。
他甚至还知道了她似乎有点嗜睡。一个没课的午后,他因为实验数据异常提前离开实验室,穿过中心广场时,发现喷泉旁的长椅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她。祁奥阳。她怀里抱着一个帆布包,头歪在椅背上,竟然睡着了。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黑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轻浅,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自然的红晕,嘴唇微微嘟着,看起来异常柔软。
格瑞的脚步停在了距离长椅几米远的地方。午后的广场很安静,只有喷泉哗哗的水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阳光勾勒着她安睡的轮廓,周围的世界仿佛被虚化了,只剩下眼前这一帧宁静的画面。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柔软的情绪,缓慢地浸润了他习惯冰封的心湖。
想靠近。想触碰一下那看起来异常柔软的脸颊,想拂开那几缕碍事的发丝。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而强烈地冒了出来,让格瑞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他向来厌恶无谓的肢体接触,更遑论主动触碰他人。可此刻,看着阳光下毫无防备睡着的她,那种渴望却如此真实。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或者说,一个耐心的观察者,静静地看着,直到远处传来几个女生嬉笑的声音,他才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长椅上的女孩似乎被那阵嬉笑声惊扰,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像只迷蒙的小兽。她没发现他,只是抱起帆布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慢吞吞地离开了。
格瑞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看着她走远。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幽邃。观察已经无法满足。他需要更近的距离,需要……更可控的互动。需要让她习惯他的存在,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最终会习惯每天定时出现的饲养员的手。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了他的理智。如何接近?如何不引起她过度惊慌的排斥?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降临了。
学校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篮球联赛,生物系是传统强队。格瑞作为系里的绝对主力,虽然对这种充满汗水和冲撞的集体活动兴趣缺缺,但碍于系主任的期望和队友的情面,还是换上了球衣。球场边照例围满了人,女生居多,兴奋的尖叫和加油声几乎要掀翻顶棚。
中场休息的哨声尖锐地响起。格瑞喘息着走向场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带来轻微的刺痒感。他习惯性地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周围瞬间涌上来好几个女生,手里拿着各种饮料,脸上带着羞涩又热切的笑容。
“格瑞学长,喝水!”
“学长辛苦了,喝这个运动饮料吧!”
“喝我的!冰镇的!”
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粘稠感。格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些殷切的脸庞和伸过来的手,没有任何停留。他径直走向放着自己背包的休息椅,拿起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球场的燥热和人群带来的不适。
就在他放下水瓶,用毛巾擦拭后颈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群外围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离得有些远,几乎要挨着出口了。手里紧紧攥着一瓶纯净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黑色的长发被球场的热气蒸腾得有些蓬松,脸颊也泛着红晕,不知道是因为闷热还是别的什么。她正踮着脚尖,努力地透过前面攒动的人头缝隙向里面张望,那双墨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犹豫、挣扎,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退缩。
是祁奥阳。
她似乎也看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猛地低下头,攥着水瓶的手指收得更紧了,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几乎要藏到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身后去。那副惊慌失措、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和礼堂初见时如出一辙。
格瑞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烦躁,而是一种奇异的……兴味?他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躲闪,看着她明明紧张得不行却还固执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水。
她……是想给他送水?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格瑞惯常的漠然。他见过太多主动送上来的东西,饮料、情书、甚至更直接的邀约,那些都只让他觉得厌烦和多余。唯有此刻,那个躲在人群后、紧张得快要发抖的女孩和她手里那瓶平平无奇的纯净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真实的波澜。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牢牢锁定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拉远、模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她手中那瓶水。
她敢过来吗?
格瑞看着她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被汹涌的人潮和胆怯打败,抱着那瓶水,像只被猎人惊扰的小鹿,飞快地转过身,低着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挤出了人群,消失在体育馆的出口。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失望,掠过格瑞的心头,随即被一种更强烈的兴味取代。她来了。虽然逃走了,但她来了。带着水。
原来……她也在关注他?用她那种胆小又笨拙的方式。
这个发现,像在枯燥的实验中突然捕捉到一个关键变量的异常波动,瞬间点燃了格瑞全部的探究欲。他不再觉得这场球赛索然无味。甚至,当比赛重新开始,他奔跑在球场上,每一次跃起投篮,每一次带球突破,眼角的余光都下意识地扫向那个出口的方向。
她还会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下一次生物系的球赛,她果然又出现了。依旧站在人群最外围,依旧是那副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一瓶水。这次不是纯净水,而是一瓶白色的、印着奶牛图案的牛奶——他最常喝的那个牌子。格瑞甚至能想象出她站在超市冷柜前,犹豫着挑选时认真的小模样。
中场休息的哨声再次响起。人群又一次蜂拥而上。格瑞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她。她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但立刻又被前面的人挡了回去。她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沮丧。
这一次,格瑞没有移开目光。他看着她笨拙地试图往前挤,又因为别人的目光而瑟缩后退。那瓶牛奶在她手里,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也像一个沉重的负担。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看到她走到他面前的样子。想看看她鼓起所有勇气,把那瓶牛奶递给他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于是,在混乱中,格瑞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跌破眼镜的举动。他没有走向那些伸到面前的饮料,也没有走向自己的背包。他微微侧身,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动作很轻微,带着他一贯的冷淡,但意图却清晰无比。
那一瞬间,祁奥阳整个人都僵住了。墨色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巨大的慌乱,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懵了,又害怕那是个陷阱。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甚至忘了呼吸。
格瑞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再看其他人。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拒绝的等待。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周围递水的女生们顺着格瑞的目光也发现了她,各种各样的目光——惊讶、嫉妒、探究——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几乎要将她洞穿。
祁奥阳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她似乎想逃,脚却像生了根。最终,在格瑞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抱着那瓶牛奶,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低着头,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穿过自动分开一条缝隙的人群,走到了他面前。
距离很近。格瑞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水果香皂的味道,混合着牛奶的微甜气息。她始终低着头,黑色的发顶对着他,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她伸出拿着牛奶的手,手臂都在轻微地发颤,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学……学长……给……给你……”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格瑞垂眸,看着她递过来的牛奶。白色的瓶身,奶牛图案憨态可掬。他没有立刻去接。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祁奥阳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缩着,那瓶牛奶在她手里可怜地抖动着,仿佛她承受着千钧重压。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和沉默,手臂开始往回缩的时候,格瑞动了。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带着运动后微汗的手,极其自然地、稳稳地握住了那瓶牛奶的瓶身。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她冰凉而颤抖的指尖。
祁奥阳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倏地抬起头,墨色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惊惶失措地看着他,像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小鹿。
格瑞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水光,还有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惊慌。他的心脏,仿佛被那水光轻轻刺了一下,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酥麻的悸动感蔓延开来。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微微用力,将那瓶牛奶从她僵硬的手中抽走。
“谢谢。”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和平常一样冷淡。
但这两个字,却像解除魔法的咒语。祁奥阳眼中的水汽迅速凝结,没有落下,只是那惊慌更浓了。她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秒,猛地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声音淹没在周围重新响起的喧哗中,然后转身,像只终于逃脱的小兔子,飞快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人群,消失在体育馆的门口。
格瑞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还带着她指尖凉意和微微湿汗的牛奶。瓶身冰冷,被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包裹着。周围重新涌上来递水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白色的瓶身,简单的奶牛图案。很普通。却又如此不同。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他仿佛还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那点水果香皂的气息。
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凝聚。像在培养皿中滴入了关键的试剂,一场精密的、漫长的实验,终于进入了它真正核心的阶段。
祁奥阳开始了她笨拙而执着的“投喂”行动。
每一次生物系的球赛,无论大小,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总会准时出现在场边。位置依旧靠后,但不再是人群最边缘,而是固执地占据着一个能清晰看到场内的点。她手里拿的东西也开始变化。纯净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永远是那款印着奶牛图案的牛奶,或者换成了各种看起来小巧精致的点心,用透明的盒子装着,有时是烤得金黄的曲奇,有时是点缀着草莓的奶油小蛋糕。
每一次,中场休息的哨声就是她的“冲锋号”,虽然这冲锋总是伴随着巨大的紧张和挣扎。格瑞能清晰地看到她每次走过来的全过程:先是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然后低着头,像要奔赴刑场一样,脚步僵硬地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时,脸总是红得快要烧起来,头几乎要埋进胸口,伸出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把东西递过来,声音小得如同呓语:“学长……这个……给你……”
每一次,格瑞都会在她快要承受不住压力退缩的前一秒,伸出手,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指尖有时会不经意地擦过她冰凉的手指,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瑟缩。每一次,他都会简洁地说一声:“谢谢。”
然后,看着她如蒙大赦般飞快地转身逃离,小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外。
这个过程,重复了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格瑞像一个精密仪器的操作员,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接收”的指令,从未缺席一次中场休息,也从未让她递过来的东西落空。他看着她笨拙的努力,看着她一次比一次稍微鼓起那么一点点勇气(虽然依旧紧张得要命),看着她带来的点心从最初简单的饼干,慢慢变成形状更漂亮、看得出花了心思的小蛋糕。
他像一个沉默的收藏家,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她的一切。每一次“交接”的瞬间,她的表情(即使低着头,他也能从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发红的耳尖判断出她的紧张程度),她指尖的温度(总是冰凉的,带着微汗),她身上细微的气息变化(有时是清新的柑橘,有时是温暖的牛奶香皂),她带来的点心种类和包装盒的样式……
这些细节,都被他分门别类地、清晰地记录在脑海深处一个无形的档案里。
“第73次:牛奶,原味。手指冰凉,轻微颤抖。使用浅蓝色方盒包装,系白色丝带。散发淡橙花香气。”
“第148次:巧克力曲奇,烤制时间稍长,边缘微焦。手指温度略高,紧张出汗。粉色圆盒,无装饰。牛奶香皂味浓郁。”
“第211次:草莓奶油小蛋糕,造型精致,奶油打发度适中。手指冰凉,颤抖明显。透明圆顶盒,系浅绿色缎带。气息混合草莓果酱与阳光味道。”
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格瑞在记录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实验数据,合上本子。脑海里却自动调出了今天的记录:“第505次:特浓牛奶布丁,口感细腻顺滑,表面有焦糖脆壳。使用印有玫瑰暗纹的白色瓷杯盛装。手指异常冰凉,几乎无汗。气息……是雨后青草混合着一点……悲伤?”
悲伤?
格瑞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实验台面。紫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探究。今天的接收过程,她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递过瓷杯时,他甚至瞥见了她低垂眼睫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红痕,像是哭过。
为什么?
这个微小的异常,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精密运转的思维里。他习惯了她的紧张和胆怯,但悲伤……这超出了他收集的“祁奥阳行为模式库”的范畴。实验室里小白鼠的异常行为往往指向环境压力或生理病变。那么,她呢?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悄然滋生。他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他的小白鼠,应该只有一种情绪——属于他的、安全的、可控的紧张和依赖。悲伤?这种外来的、可能伤害她的东西,不应该存在。
他需要知道原因。需要排除这个干扰变量。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几天后,格瑞在图书馆查找一份关于神经抑制类药物的外文文献。这个领域的研究对他手头一个关于细胞代谢的项目有间接启发。当他抱着几本厚重的资料准备离开时,目光习惯性地扫向二楼那个靠窗的角落。
她果然在。但状态很不对。
她趴在摊开的书本上,肩膀微微耸动。虽然极力压抑着,但那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在图书馆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格瑞异常敏锐的耳朵里。她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但格瑞能看到她放在书页上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似乎用红笔画着醒目的叉,旁边写着什么。
悲伤的源头?
格瑞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抱着资料,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向她所在区域的书架。他的身影高大而安静,像一道移动的影子,并未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他停在与她座位平行的书架前,目光落在书脊上,仿佛在认真挑选。
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他的视线扫过她摊开的笔记本。那上面是一份被红笔狠狠批改过的作文稿,鲜红的叉和触目惊心的评语刺眼地躺在纸页上:“立意肤浅!结构混乱!文笔幼稚!重写!”
评语的字迹带着一种粗暴的否定力量。格瑞的目光在那些字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上移,落在她攥得死紧、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攫住了格瑞。不是科研受阻时的烦躁,也不是对人群的厌烦。是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怒意?像精心培育的菌落被人恶意污染,像珍贵的实验样本被粗暴对待。他的小白鼠,因为这种愚蠢的、来自外界的否定而受伤了?
这不可接受。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他不再停留,抱着资料,转身离开了那片区域,脚步依旧平稳,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平日更加冷冽。
他没有回实验室,而是径直走向文学院办公楼。找到基础写作课的办公室并不难。他敲开门,里面是一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看起来颇为严厉的女教授。
“周教授?”格瑞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教授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门口这位气质冷峻、明显不是文学院的银发男生:“你是?”
“生物系,格瑞。”他报上名字,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关于您批改的祁奥阳同学的作文,我希望能看一下原文和您的评语。”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周教授显然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格瑞同学?这……这是学生的作业,属于隐私……”
“我认为您的评语过于主观,且缺乏建设性,严重打击了学生的创作积极性。”格瑞打断她,目光直视着对方,没有一丝波澜,却锐利如刀,“文学评论应基于文本本身,而非个人好恶的粗暴否定。‘立意肤浅’、‘文笔幼稚’——这样的评语除了摧毁信心,毫无价值。我需要看到原文,评估您的评判是否公允。”
他逻辑清晰,言辞锋利,直指核心,完全不像一个为同学出头的大学生,倒像一个在学术会议上质疑对方研究方法的同行。周教授被他一番话噎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格瑞在学校里的名气和那份浑然天成的冷峻气场让她不敢轻易发作。
“你……”周教授憋红了脸,“你凭什么……”
“凭我对祁奥阳同学潜力的了解。”格瑞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她心思细腻,观察力敏锐,只是缺乏恰当的引导。如果您无法提供更具启发性的指导,我认为这份作业的评判需要重新考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我可以直接向中文系的陈主任反映情况,他对培养学生创作热情一向有独到见解。” 他提到了文学院一位以开明着称的资深教授。
周教授的脸色变了变。她显然知道格瑞的分量,也清楚陈主任的影响力。僵持了几秒钟,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带着一丝不情愿,从一叠作业本里抽出了祁奥阳的那本,没好气地推到格瑞面前。
“哼,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格瑞没有理会她的态度,拿起那本薄薄的作业本。祁奥阳的字迹清秀工整,像她的人一样带着点小心翼翼。文章的题目是《木槿花下的影子》。他快速浏览着,内容是关于初入大学的迷茫和在人群中感到的疏离,以及一次在木槿花下看到阳光穿透树叶光影的瞬间,感受到的微小温暖和慰藉。文字确实有些稚嫩,结构略显松散,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种纤细敏感和对细微美好的捕捉,像清晨叶片上的露珠,清澈而真实。
周教授那些“肤浅”、“幼稚”的评语,此刻显得如此粗暴而武断,如同用重锤敲打一颗脆弱的水晶。
格瑞合上作业本,抬眼看向周教授,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清晰:“文章情感真挚,观察视角独特,对细节的描写具有画面感。弱点在于主题挖掘深度不足和结构优化。您的评语,忽略了优点,放大了缺点,并且使用了具有侮辱性的词汇,违背了教学的基本准则。”
他将作业本放回桌上:“我建议您重新批阅,并给予具体、有建设性的修改意见。否则,我会保留向陈主任和教务处反映的权利。” 说完,他不再看周教授青红交白的脸色,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文学院,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格瑞站在台阶上,望着图书馆的方向。心中的那股冰冷的怒意并未完全消散,但多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掌控感。干扰源被清除了。
几天后,祁奥阳在图书馆的座位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作文本被送了回来。翻开,那些刺眼的红叉和刻薄的评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行用蓝色墨水写下的、极其工整冷峻的字迹:
“优点:情感细腻真实,细节描写生动(如光影刻画)。观察视角独特。
不足:主题可进一步深化(由个体感受延伸至更普遍的生命体验?)。结构稍显松散(建议调整段落衔接,强化主线)。
修改建议:1. 强化木槿花意象与内心情感的象征关联。2. 思考光影瞬间带来的感悟如何与更广阔的生命体验共鸣。3. 精炼语言,删减冗余描写。”
没有一句夸奖,却字字精准,切中要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了病灶,又给出了明确的治疗方案。
祁奥阳看着那陌生的、带着金属般冷感的字迹,墨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随即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她反复看着那几行字,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下这些字的人那份冷静而强大的力量。困扰她多日的阴霾,被这寥寥数语,利落地驱散了。
她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心底深处,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悄然浮现。
格瑞依旧在球场边,平静地接过她递来的牛奶或点心。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那种沉甸甸的悲伤消失了,递东西时,虽然依旧紧张得脸红,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像阴霾散尽后露出的星辰。偶尔,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他一下,那目光里除了紧张,还掺杂了浓重的好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感激。
很好。
格瑞握着手中温热的牛奶杯(今天她换了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热牛奶),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干扰排除,变量重新回到预设轨道。他的小白鼠,状态良好。而那份隐秘的、因他而起的感激和好奇,像一种无形的粘合剂,正悄无声息地加固着他与她之间那根由他亲手编织的丝线。
猎物正一步步走向陷阱的中心,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格瑞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掌控一切的冰冷幽光。是时候,准备最后的笼子了。
实验室顶灯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下,落在操作台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反射出金属特有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寒光。格瑞垂眸,凝视着眼前两只并排摆放的透明玻璃杯。杯壁纤薄,折射着灯光,显得异常洁净。
其中一只杯子是空的。另一只则盛着小半杯纯净水,清澈见底。
格瑞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艺术化的韵律感。他旋开一个贴着“G-17”标签的棕色小试剂瓶的瓶盖。瓶内是极少量的白色结晶粉末,细腻如初雪,在灯光下泛着一种无机质的冷光。他用特制的微量药匙,极其小心地舀起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一小撮粉末。药匙平稳地移至那只空杯上方,手腕轻轻一抖。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尘埃,无声地飘落入空杯底部。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接着,他拿起旁边一盒印着熟悉奶牛图案的盒装牛奶。利落地剪开纸盒一角,乳白色的液体带着特有的醇厚香气,汩汩地注入杯中。牛奶迅速淹没了那微不可查的粉末,温柔地包裹、溶解、融合。液体依旧呈现出均匀柔和的乳白色,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奶沫,散发着温暖诱人的甜香。任何精密的仪器都无法从外观或气味上分辨出它此刻与一杯普通牛奶的区别。
格瑞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乳白的液体沿着杯壁优雅地旋转、回落,不留一丝痕迹。完美。
他的目光落在杯子上,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专注。这“G-17”是他耗费数月心血,在无数细胞实验和动物模型(小白鼠们贡献良多)基础上精炼、改良的产物。它的作用机制精妙绝伦:能温和地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性,带来深度放松和轻微的愉悦感,同时显着降低肌肉张力,却不影响意识清醒度——至少在初始阶段。更重要的是,它代谢极快,在常规检测中几乎无迹可寻。唯一的“副作用”,是会让服用者在药效期间对施予者产生一种强烈的、非理性的依赖感和顺从倾向。
这是为他的小白鼠量身定制的钥匙。一把开启绝对掌控之门的钥匙。
他放下牛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杯壁。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祁奥阳的样子。她紧张时微颤的睫毛,递东西时冰凉的手指,阳光下毫无防备的睡颜,还有……在图书馆压抑的、细碎的哭泣。
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在他胸腔中无声地膨胀、燃烧。她像一颗纯净剔透、却又脆弱易碎的水晶。这喧嚣混乱、充满恶意和否定的世界,根本不配拥有她。她的纤细敏感,她的笨拙可爱,她眼底偶尔闪烁的微光……所有这些,都只应该属于他。只应该存在于他精心打造的、绝对安全、绝对纯净的领域里。
他需要她。以一种超越寻常理解的深度。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地方。一个隔绝所有外界污染、伤害和不确定性的完美容器。
目光投向实验室角落一个闲置的大型恒温培养箱。足够大,足够坚固,内壁是光滑、易于清洁消毒的不锈钢。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冰冷,坚硬,无菌……不。这配不上她。
他的祁奥阳,需要温暖,需要柔软,需要……玫瑰。
念头一旦成型,便以惊人的速度转化为行动力。格瑞的思维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开始精密地构建蓝图。地点是首要问题。校园环境过于开放嘈杂,绝无可能。他的目光投向校外。距离大学城大约十五分钟车程,有一个开发较早、入住率不高、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云栖苑”。那里的顶层复式,附带一个巨大的、私密性极好的露台。
接下来的几天,格瑞的生活节奏依旧规律。上课,实验室,球赛(祁奥阳的牛奶和点心照收不误)。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被压缩利用到了极致。他像一个幽灵,高效而低调地处理着一切。
通过一个可靠且口风极严的房产中介,他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全款买下了云栖苑顶层那套带露台的复式。交易过程简洁高效,中介甚至没能看清这位年轻买主过于冷峻的脸。
拿到钥匙的当天,格瑞独自一人踏入空旷的新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远景,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很好。他径直走向那个连接着主卧、被他规划为核心区域的露台。
露台是半封闭的,顶部是坚固的钢化玻璃,三面环绕着加高的磨砂玻璃幕墙,保证了绝对的隐私。原本空荡荡的水泥地面和冰冷围栏,将彻底改变。
专业的施工队很快进驻,在格瑞近乎苛刻的指令下工作。地面被小心地凿开,铺设了最先进的循环加热系统。然后,一层厚厚的、来自荷兰的最优质营养土被均匀地覆盖上去。接下来,是植物。
一株株精心挑选、含苞待放的玫瑰被小心翼翼地移植进来。不是常见的品种,而是极其珍贵的、香气馥郁的奥斯汀玫瑰。“朱丽叶”奶油杏色的硕大花苞,“耐心”柔和的浅粉色,“凯拉”精致如糖果般的复色花瓣……它们在营养土中安家,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开来。花匠在格瑞冷峻目光的注视下,丝毫不敢懈怠。
露台的边缘,预留出的花槽里,则种上了一丛丛四季常青的茂密绿植,形成天然的绿色屏障。角落里,预留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格瑞亲自动手,组装了一个设计精巧的纯白色猫爬架,旁边放着崭新的猫窝、食盆和水碗。空位,是留给未来的小生命的。
最后一步,是玻璃顶棚加装最先进的智能调光系统。只需一个指令,就可以在透明采光和磨砂遮光之间无缝切换,模拟最舒适的自然光照。
当施工队撤走,露台彻底变样。脚下是松软肥沃、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头顶是能自由掌控光线的玻璃穹顶,四周环绕着馥郁的玫瑰和葱茏的绿意,角落里的猫爬架静静等待着。这里不再是冰冷的露台,而是一个微型的、与世隔绝的春天。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温暖而不灼热,空气中弥漫着玫瑰初绽的甜香和新翻泥土的气息。
格瑞站在这个精心打造的温室中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是温润的,带着生命的气息。他想象着祁奥阳赤着脚踩在这松软的泥土上,细嫩白皙的脚趾陷入温润的黑色土壤;想象着她纤细的手指好奇地触碰那些柔嫩的花瓣;想象着她蜷缩在玫瑰丛边的软垫上,被温暖的花香和阳光包裹,安静地看书,或者……逗弄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充盈了他。这是他为她打造的伊甸园。也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存放最珍贵藏品的保险柜。
他睁开眼,紫眸扫过这片生机盎然的空间。还差最后一点装饰。他走到角落,拆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书册。全是色彩鲜艳、装帧精美的童话绘本。《小王子》、《夜莺与玫瑰》、《柳林风声》……每一本的扉页上,都用那种冷峻工整的字迹写着:“给小阳的故事时间。” 他将它们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露台一侧一个藤编的小书架上。
接着,是另一个箱子。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质地柔软,颜色柔和——米白的蕾丝连衣裙,浅粉色的羊绒开衫,淡蓝色的棉质睡裙,点缀着小草莓图案的家居服……每一件的尺寸都精确无误。他仔细检查过标签,确认无误后,将它们一件件挂进主卧衣帽间里预留出的位置。
最后,是一个稍小的箱子。里面是各种精致的点心模具、裱花袋、进口可可粉、顶级草莓果酱、包装盒……以及一大盒包装精美的纯黑巧克力。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现在,只需要将他的珍宝,温柔地、不容抗拒地,请入这完美的牢笼。
时机很快成熟。一个周五的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格瑞结束实验,离开生物楼时,雨势渐大。他没带伞,银发很快被雨水濡湿,贴在额角。他并不在意,脚步沉稳地走向校门口的方向。
就在路过文学院楼下的连廊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祁奥阳抱着几本书,正站在连廊出口,望着外面密集的雨帘发愁。她显然也没带伞,微微蹙着眉,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雨水被风吹进来一些,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粘在白皙的皮肤上。
格瑞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走到她身边。
“没带伞?”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带着惯常的平静,听不出情绪。
祁奥阳明显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看到是他,墨色的眼睛瞬间睁大,慌乱像潮水般涌上来。“格……格瑞学长!”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抱着书的手臂收紧,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嗯。”格瑞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微湿的额发和略显单薄的衣衫,“雨很大。”
“是……是啊……”祁奥阳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躲闪着,不知该看哪里。
格瑞自然地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个打车软件的界面,终点定位在一个祁奥阳从未见过的小区地址——“云栖苑”。起点自然是学校。
“顺路。一起。” 他的语气是陈述句,没有询问,只有结论。眼神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说: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祁奥阳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地址,又看看格瑞被雨水打湿的银发和肩头。大脑一片空白。拒绝?她不敢,也没理由——学长一片好心,而且雨确实很大。接受?和格瑞学长……单独坐一辆车?这个念头让她心跳瞬间失速,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我……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面对他那双深邃平静的紫眸,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都被抽干了。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的几秒钟里,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平稳地滑到了连廊外的路边停下,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朦胧的光柱。
格瑞收起手机,目光依旧锁着她:“车到了。” 说完,他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雨幕中,几步便拉开了后座车门,站在门边,侧身看向还僵在连廊下的她。
雨水打在他身上,银发湿漉漉地闪着水光,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那样平静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等待着。
祁奥阳看着雨中的他,又看看那辆等待的车。冰冷的雨丝被风吹到脸上,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寒噤。最终,对大雨的畏惧,还有心底深处那一点点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胆怯。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书,低下头,像只终于下定决心冲进雨里的小鸟,小跑着穿过短短的距离,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温暖干燥的车厢后座。身体因为紧张和淋了点雨而微微发抖。
格瑞随即坐进她身旁,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狭小的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送风的轻微声响,以及……身边女孩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雨水湿气的、淡淡的草莓甜香。
司机确认了手机尾号,平稳地启动车子。
祁奥阳缩在靠窗的位置,身体绷得紧紧的,几乎要把自己嵌进车门里。她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怀里的书本封面,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格瑞靠坐在另一侧,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湿漉漉的街景。他不需要侧头,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身旁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息。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浑身炸毛,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很好。紧张是正常的。这让她更易于引导。
车厢内一片沉寂。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窗,发出沙沙的声响。街灯的光晕在湿滑的路面上拖曳出长长的、流动的彩色光带。沉默像无形的藤蔓,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滋长。
祁奥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雨声。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掀起一点眼睫,想用余光瞟一眼身旁的人。视线刚触及他放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就仿佛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了回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冷?” 格瑞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个简单的观察陈述。
祁奥阳猛地一颤,像被惊飞的雀鸟,慌乱地摇头:“不……不冷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格瑞没再说话,只是抬手,将空调的出风口稍稍调转了一点方向,让暖风更柔和地吹拂过来。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祁奥阳感觉脸颊更烫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书本的边缘。她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恨不得能隐形。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前行,穿过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区,渐渐驶入一片更为安静、绿化极好的区域。路灯的光线变得柔和,映照着两旁修剪整齐的高大乔木和隐藏在树影后的精致住宅。
最终,车子停在一栋外观现代、环境清幽的公寓楼下。门厅的灯光在雨夜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到了。”司机说道。
格瑞率先推开车门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外套。他绕到祁奥阳这边的车门,替她拉开了车门。
冰冷的雨气混合着湿润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祁奥阳抱着书,迟疑地下了车。她仰头看着眼前这栋陌生而气派的高楼,又看看站在雨中的格瑞,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学……学长?”她小声地开口,带着浓浓的疑惑。
“雨太大。上去避一下。”格瑞言简意赅,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拒绝的空间,转身走向公寓的玻璃大门,用门禁卡刷开了门禁系统。“滴”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玻璃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明亮温暖的灯光和干燥的空气瞬间涌出,与外面的寒冷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祁奥阳站在车旁,看着格瑞站在门内灯光下的身影,高大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有些模糊,银发上的水珠折射着细碎的光。他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无声地等待着。那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无处可逃。
雨点落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带来冰冷的触感。怀里的书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她犹豫着,脚步像灌了铅。上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有她和格瑞学长……这个念头让她心慌意乱。可是……雨确实很大,而且,是学长好心……
司机似乎有些不耐烦,按了一下喇叭,短促的鸣笛声在雨夜中格外刺耳,惊得祁奥阳浑身一颤。
她像是终于被这声催促推了一把,咬了咬下唇,抱着书,低着头,小跑着穿过湿漉漉的地面,匆匆钻进了那扇敞开的玻璃门内。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寒冷彻底隔绝。
电梯平稳而安静地上行,光滑的金属内壁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祁奥阳依旧缩在角落,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像抱着最后的浮木。她能清晰地闻到格瑞身上传来的、被雨水浸染过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点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10…15…20…最终停在顶层。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格瑞率先走了出去。祁奥阳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跟上。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环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格瑞走到尽头唯一的一扇深色实木大门前,用指纹解锁。
“咔哒。”
门开了。里面的光线倾泻出来,比走廊更明亮温暖。
“进来。” 格瑞侧身让开,语气平静无波。
祁奥阳站在门口,心跳如鼓擂。她看着门内明亮宽敞的玄关,光洁的地板,还有更深处隐约可见的、装修风格极其简约冷感的客厅。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这太陌生了,太……私人了。
“学……学长,我……我还是……”她鼓起勇气,试图退缩。但话还没说完,格瑞的目光已经平静地落了下来。
“雨还没停。” 他陈述着事实,目光扫过她微微濡湿的头发和肩膀,“里面有毛巾,擦一下。”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喙的力量,仿佛她此刻的犹豫和不安都是不必要的。
祁奥阳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格瑞那双深邃的紫眸,那里面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催促,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仿佛她最终走进来是唯一合理的结局。那份沉静带着巨大的压力,让她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被雨打湿的蝶翼。最终,她抱着书,像只被驯服的小动物,迈着细碎而僵硬的步子,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扇敞开的门。
身后,大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无比清晰的“咔哒”声,关上了。锁舌合拢的声响,在异常安静的玄关里,如同一声沉闷的惊雷,在她心头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惊慌地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又飞快地转向格瑞。
格瑞已经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他只穿着里面一件深灰色的薄毛衣,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利落。他正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毛茸茸的白色拖鞋,放在她脚边。动作自然得如同主人招待最寻常的客人。
“换上。”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祁奥阳看着脚边那双柔软可爱的拖鞋,又看看格瑞平静无波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她感到一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恐慌,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无法动弹,更无法逃离。她慢慢地、极其僵硬地弯下腰,放下怀里的书,手指颤抖着,脱下了自己那双沾着雨水和泥点的帆布鞋,换上了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她冰凉的脚,带来一丝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
格瑞看着她换好鞋,然后拿起她放在地上的书,动作自然地放在玄关柜上。“这边。” 他示意她跟着,转身走向客厅深处。
祁奥阳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他走过宽敞冷清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雨夜灯火,但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扭曲了光影,显得光怪陆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客厅另一侧,一扇虚掩着的、透出更明亮柔和光线的门吸引。那里面似乎……有很多植物?
格瑞没有走向那扇门,而是径直走进了开放式厨房。流理台是冷冰冰的黑色大理石。他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印着熟悉奶牛图案的盒装牛奶。
祁奥阳站在厨房入口处,看着他的动作,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是牛奶……熟悉的牛奶……
格瑞拿出一个干净的白色马克杯,将牛奶倒了进去。乳白色的液体在杯壁内晃动着。接着,他极其自然地、背对着她,打开了微波炉的门,将牛奶杯放了进去,按下了加热键。
微波炉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开始工作。
祁奥阳的目光落在微波炉旋转的玻璃盘上,看着里面的牛奶杯随着光波缓缓转动。加热牛奶……很正常。她试图说服自己。学长只是怕她着凉,想让她喝点热的……一定是这样。刚才锁门的声音,大概只是习惯动作吧?她拼命地给自己找着理由,压下心底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格瑞站在微波炉前,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她的部分视线。他似乎在专注地看着里面旋转的牛奶。微波炉运行的嗡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加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格瑞打开微波炉门,一股温热的、浓郁的奶香瞬间弥漫开来。他拿出牛奶杯,杯壁因为加热而显得有些烫手。他转过身,手中握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向祁奥阳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祁奥阳甚至能感受到牛奶杯散发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自己脸上,带着诱人的甜香。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格瑞的脸。
灯光下,他银色的发丝边缘似乎镀着一层柔光。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专注得令人心悸。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将手中的牛奶杯稳稳地递向她。
“喝了。暖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在安静的室内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
祁奥阳看着递到眼前的牛奶杯。白色的马克杯,乳白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奶沫,散发着温暖熟悉的气息。这是她送过无数次、他也接收过无数次的牛奶。是她笨拙接近他的桥梁。
心底最后一丝疑虑被这熟悉的景象冲淡了。她一定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学长只是……在照顾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确实驱散了一些淋雨带来的寒意。
“谢……谢谢学长。” 她小声说,声音依旧带着点紧张过后的微颤。
她双手捧着杯子,凑到唇边。温热的奶香更浓郁了,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轻轻吹了吹气,然后小口地啜饮起来。
牛奶温热顺滑,带着熟悉的醇厚甜味,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舒适的暖意。她紧绷的身体似乎随着这暖意而放松了一点点。她低着头,专注地小口喝着,没有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格瑞,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极其专注地凝视着她吞咽的动作。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翻涌着无人能见的暗流。像在实验室里,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关键试剂注入后产生的反应。
祁奥阳喝得很慢,但一杯牛奶终究有限。当她喝下最后一口,放下杯子,舌尖无意识地舔过沾着一点奶渍的上唇时,她感觉有些奇怪。
身体……好像变得很轻。一种奇异的、慵懒的暖流从胃部迅速扩散开来,流向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包裹了她。意识依旧清醒,甚至感觉思绪比平时更清晰、更……轻盈?但身体却像失去了重量,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淡淡的愉悦感,像涟漪般在心底漾开。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格瑞。眼前的景象似乎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他银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月光织成的锦缎,那双深邃的紫眸,此刻像蕴藏着星光的夜空,美丽得让她移不开眼。
“学……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娇憨。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臂抬起来都变得有些费力,动作迟缓得像电影慢镜头。
格瑞的目光落在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和那双变得朦胧迷离的墨色眼眸上。药效开始了。G-17完美地发挥着作用——放松,愉悦,轻微的肌肉无力,以及……正在萌芽的依赖感。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牛奶热气微微濡湿的几缕碎发。他的触碰很轻,像羽毛拂过。
祁奥阳却像是被电流击中,身体微微一颤。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被安抚的舒适感。药效放大了感官,他那微凉的指尖带来的触感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慰藉力量。她甚至下意识地、像寻求温暖的小猫般,用脸颊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他的指腹。
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依赖动作,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格瑞眼中压抑许久的幽暗火焰。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冰层碎裂,涌出炽热而偏执的岩浆。
“祁奥阳。”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祁奥阳迷蒙地看着他,眼神懵懂而温顺,仿佛灵魂都被那杯温热的牛奶融化了,只剩下对他声音的本能追随。
格瑞俯下身,俊美而冷感的脸庞在祁奥阳迷蒙的视野中缓缓靠近,如同月光穿透迷雾,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压迫感。他靠得那样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睫毛,那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茫然无措的小脸,像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
“想知道……”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尖发颤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被药物泡软的神经上,“……为什么总是你吗?”
祁奥阳的意识像漂浮在温暖的云朵里,软绵绵的,无法凝聚。他的问题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她努力地想理解,长长的睫毛困惑地颤动了几下,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发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单音节:“……嗯?”
那模样,像极了实验室里被麻醉后、对一切刺激都反应迟钝的小白鼠。懵懂,无害,全然依赖。
这个认知极大地取悦了格瑞。他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意味,顺着她柔嫩的脸颊曲线缓缓滑下,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锁骨上。指尖下的肌肤温热细腻,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他感受着那薄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像在触摸一件终于落入掌心的稀世珍宝。
“迎新晚会,”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在那精致的锁骨窝里轻轻按压了一下,带来一丝微妙的麻痒感,“你以为……是巧合?”
祁奥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那触碰带来的感觉被药物无限放大,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舒适和微弱的恐惧,让她发出小猫般细弱的呜咽:“唔……” 她想躲闪,身体却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指尖的流连。
格瑞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猎人终于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冰冷的满足。
“你偷看我的那一眼,”他继续说着,指尖沿着她的锁骨线条,缓缓滑向肩头,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像只……掉进陷阱里的小兔子。”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丝绸,缠绕上祁奥阳混乱的意识。迎新晚会……偷看……陷阱……兔子?零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拥挤的礼堂,炫目的灯光,还有……那双隔着人群、骤然撞过来的、深邃冰冷的紫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恐慌。不是巧合?
“不……不是……”她艰难地想要反驳,声音却细弱蚊吟,被药物麻痹的舌头不听使唤。
“不是?”格瑞低沉地重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他的目光锁住她惊慌的墨瞳,像是要穿透她迷蒙的灵魂,“那一次次‘偶遇’?”
指尖滑过她圆润的肩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开始向下,抚向她单薄衣料下微微起伏的胸口。那衣料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棉质,清晰地传递着他指尖的微凉和不容抗拒的力量。
祁奥阳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在药力下瘫软下去。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完全掌控的无力感灭顶而来。她想要挣扎,想要尖叫,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眼前那张俊美却如同恶魔般的脸。
“图书馆……长椅……木槿花……”格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魔咒,每一个地点,都精准地戳破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角落,将她小心翼翼守护的、笨拙的喜欢,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他的指尖停留在她心口上方,感受着她因为恐慌而骤然加速的心跳,像一只受困小鸟绝望的扑腾。
“祁奥阳,”他俯身,冰凉的唇几乎贴上了她滚烫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令人绝望的温柔,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从你偷看我的第一眼起——”
他停顿了一下,紫眸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浓重暗色。
“——我就想把你锁进只属于我的世界。”
话音落下的瞬间,祁奥阳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滑过滚烫的脸颊。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和认知被彻底颠覆的绝望。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是他,从一开始,就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巨网,而她这只懵懂的小虫,早已在劫难逃!
身体里那股奇异的暖流和愉悦感,此刻变成了最讽刺的毒药,麻痹着她的身体,却让她的意识在恐惧的冰水里沉浮。她看着格瑞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她曾偷偷描摹过无数次、承载了她所有卑微幻想的俊美容颜,此刻如同地狱修罗,散发着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不……不要……”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绝望而无助。
格瑞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小脸,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懵懂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泪水浸透,像被暴雨蹂躏过的墨色花瓣。这非但没有激起他半分怜悯,反而像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点燃了他胸腔中压抑已久的、近乎毁灭的占有欲。
他不再言语。骨节分明的手不再流连于她的肩颈,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穿过她的膝弯。
身体骤然腾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祁奥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残留的力气让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手臂徒劳地挥动,像溺水者想要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浮木。但药力早已深入骨髓,那点微弱的抵抗,在格瑞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祁奥阳轻得不可思议,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软软地倚靠在他坚实冰冷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节奏冰冷而规律,像某种无情的机械运转,与她胸腔里那只因恐惧而疯狂擂动的小鼓形成残忍的对比。
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沾湿了他胸前的衣料。视野被泪水模糊,只能看到头顶冷色调的天花板灯光飞速掠过,如同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隧道。
格瑞抱着她,步履沉稳地穿过空旷冷清的客厅,走向那扇曾引起祁奥阳好奇的、虚掩着的门。他的手臂像最坚固的镣铐,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不容她有丝毫逃离的可能。
门被推开。
一股温暖湿润、混合着浓郁花香的空气,如同温柔的海浪般瞬间将祁奥阳包裹。
她迷蒙的泪眼被眼前的景象攫住,挣扎和呜咽都停滞了一瞬。
这……不是冰冷的牢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梦幻般的玻璃穹顶温室。头顶是透明的玻璃,此刻外面是城市的雨夜,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折射着室内温暖的灯光,如同流淌的星河。穹顶之下,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小世界。
脚下不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松软肥沃的深色土壤,散发着雨后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一株株盛放的玫瑰如同最忠诚的卫兵,环绕着这片小小的天地。那些花朵硕大而娇艳,奶油杏、柔粉、复瓣如糖果般的浅紫……奥斯汀玫瑰独有的馥郁香气浓烈得几乎令人沉醉,在温暖的空气中氤氲流淌。翠绿的叶片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温室的角落,茂密的绿植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最让她目光凝滞的,是那片绿意旁,一个精巧的纯白色猫爬架,旁边崭新的猫窝、食盆和水碗静静等待着。空位,像一张无声的邀请函。
而在玫瑰丛边最温暖的位置,铺着一块厚厚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白色长绒地毯。地毯上随意地散落着几个蓬松的靠垫。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藤编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色彩鲜艳的童话绘本。最上面一本摊开的,封面是孤独星球上的小王子与他的玫瑰。
温暖的灯光从穹顶柔和地洒下,笼罩着这片隔绝了风雨和寒冷的微型春天。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微弱的抽泣声,和远处雨水敲打玻璃顶棚的、沉闷而规律的沙沙声。
现实与梦幻的极致反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祁奥阳被药物麻痹的意识上。恐惧的坚冰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温柔”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底下更深的茫然和无措。这里是……牢房?还是……天堂?
格瑞抱着她,径直走向那片铺着白色地毯的角落。他的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悄无声息。他俯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将怀中轻颤的小小身体,轻轻地放在了那厚实柔软的白色长绒地毯上。
祁奥阳的身体陷进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暖之中。地毯的绒毛温柔地包裹着她冰冷的指尖和脚踝。馥郁的玫瑰花香近在咫尺,带着令人昏沉的甜意。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像只受惊后寻求遮蔽的小兽,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她身前的格瑞。
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温暖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银发边缘仿佛融入了光晕,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执念。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冰冷的指尖再次抬起,这一次,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瓷器。
“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特的、催眠般的柔和,目光扫过这片他精心打造的花园,“玫瑰,为你种的。”
指尖滑过她沾着泪珠的睫毛:“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幼稚’、‘肤浅’。” 他想起图书馆里那刺目的红叉,语气里的冰冷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落在那空着的猫爬架上:“小猫,很快会来陪你。” 最后,他拿起藤编书架上那本摊开的《小王子》,修长的手指抚过书页上小王子和玫瑰的插图,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落在她耳边,如同最温柔的诅咒:
“所有你喜欢的,都在这里。”
“而这里,”他俯身,冰凉的唇最终落在她因恐惧和药效而微微颤抖的额头上,那触感如同烙印,“只有我。”
祁奥阳在他唇瓣落下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抗拒,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诡异诱惑的洪流彻底淹没。药效带来的松弛和愉悦感还在体内蔓延,玫瑰的甜香令人昏沉,身下的柔软如同云朵,他宣告的话语像最诱人的蜜糖,包裹着最致命的毒药。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那里面掺杂了浓重的迷茫、无助,还有一种被这极致“温柔”牢笼捕获的、令人心碎的绝望认命。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格瑞,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她的小白鼠,终于被温柔地、彻底地,放进了为她量身定制的、最完美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