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墟死海的c大调和弦仍在灵台深处轰鸣,凝固的死寂即将把意笔真髓封入永恒灰白。灵枢微光几近湮灭,混洞双炉余烬飘散如雪。就在灵魂即将被“和谐”之力彻底抹平的最后毫厘间——
撕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帛裂的异响,贯穿了宏大的死亡和声,刺入道胚残骸深处!
苏璃那由混洞阴阳炉残骸熔铸、已近黯淡的“心窍”核心,骤然亮起一枚极其刺目的猩红之点!
这不是火焰!更非道息!其光芒粘稠如血,浓烈到令神识剧痛!猩红之光爆发的源头,赫然是心窍壁垒最深处——那原本记载着书写者无数“所见”印记、此刻早已凝固如惨白石板的“心鉴”壁障表面!
壁面瞬间龟裂!裂纹并非无序蔓延,而是在坚硬的石板上高速蚀刻出无数道狰狞奔走的——“血绘裂痕”!
这些血痕并非物理缝隙!每一条裂痕深处,都涌动着极度粘稠、散发着精神铁锈腥气的液态血红!猩红浆液涌出裂缝,并未滴落,而是如同活着的藤蔓,沿着道胚内部被音律撕扯出的结构伤口快速攀爬、滋生!
更恐怖的是,当这些粘稠的血红浆液涌过混元玉液河已近枯竭的河床时,河道内残余的几丝混沌玉液,瞬间被血色浸染!玉液不再是温润澄澈的金色,而是化作狰狞涌动的“丹朱炽”血水!血水翻腾,如同煮沸的毒浆,竟开始反向腐蚀起自身流淌过的玉质河道!滋滋作响,白烟腾起,混元河道表面被迅速蚀刻出无数细小深邃的孔洞!
这血色红潮不仅浸染破坏,更在疯狂攫取!心鉴壁上蚀刻的血绘裂痕蔓延到哪里,裂痕深处的猩红浆液便如同最贪婪的根须,疯狂抽取着道胚结构中尚未被音律绞杀的、最后一点稀薄的“生之质”能量!裂痕所过之处,玉骨蒙尘、玉液朽坏、双炉死烬彻底化作飘散的苍白烟尘!丹朱赤血过处,只余更深沉、更刺目的——炽渊!
这绝非外敌入侵!这是从苏璃感知深层爆发的丹朱癌变!当音乐成为杀阵后,沉寂的视觉色彩本能暴走!那承载“所见”的心鉴壁,在抵抗音杀极限的绝望高压下,化为溃烂的画布!
就在心窍内丹朱炽渊全面爆发的绝境之刻——
一座巨大无比的腐朽画框毫无征兆地破开虚空,悬挂在劫丹死土翻涌的天穹上!
画框非木非金,似由无数断裂的人体骨骼、变形的调色刀、碎裂的画笔硬生生熔铸而成。扭曲的边框中,沸腾的并非颜料,而是粘稠腥臭的血河!赤红的浆浪在画框内部咆哮冲撞,卷起无数绝望挣扎的人形血影与撕碎的美术学院修士残骸!猩红的画框外壁上,用干涸发黑的浓血写着四个扭曲的篆体大字:
“血色画廊”!
嗡!
血浪滔天的画框猛地向内压缩!一股恐怖到无法抗拒的引力瞬间覆盖灵脉书院遗迹上空!这引力并非针对物质,而是疯狂攫取这片地域所有“色彩与形态”的本质信息源!
哗啦啦啦——
无数散落废墟中的雕塑、油画、设计稿残骸,无论材质,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捏、粉碎!雕像的轮廓、油画的笔触、废墟的棱角……甚至那些在归寂冰层下被永恒固定的扭曲姿态与痛苦表情的“形态印记”,都被一股脑地从载体上强行撕扯下来!化为粘稠的、由纯粹形态信息构成的彩浆旋涡,惨叫着被吸向画廊画框!
血色画廊的边界在吞噬中扭曲膨胀!如同一颗在虚空中搏动的巨大血瘤!其核心深处,一个由粘稠到极致的、万彩调和而成的绝对浑浊的黑紫色漩涡悄然生成!漩涡中心剧烈旋转着,正竭力压制、试图熔炼、吞噬一个散发着强烈冲突意志的存在!
“桀桀桀!画天、画地、画众生!终不得画吾心!”一个尖锐、癫狂、如同破损声带刮擦金属的女声从漩涡中心穿透而出!声音饱含极致的扭曲与不甘!“尔等道心魔念,尽付吾丹朱血池!待吾熔尽这方天地,炼一副无上血肉道胎!”
漩涡猛地一涨!内部爆发出更刺目的血红光芒!整个血色画廊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无法承载内部狂暴的熔炼意志!边缘不断渗出更多的粘稠血浆!
“她在强行将天地灵气乃至法则碎片转化为血色颜料本源!那万彩漩涡正是一锅沸腾的‘混沌彩髓’!”陈默的意念艰难地穿透彩色引力场,“必须打断熔炼!否则这方天地所有蕴含‘形态’的东西都会被溶解成她脚下的颜料!”
血色画廊下方早已沦为地狱。无数幸存的道法修士如同劣质的颜料小人偶,正被无形的画笔粗暴“涂改”!一个擅长刻画防御符篆的儒修身体瞬间被猩红浸透,全身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流淌着血浆的细密裂纹,他最后凝聚的防护光罩瞬间瓦解为血污泼向天空!一位修炼“冰肌玉骨”的飘渺阁女仙惊骇欲绝地看到自己晶莹如雪的肌肤下,无数鲜红的、扭曲如藤蔓的线条迅速蔓延,皮肉被强行“赋予”了写实质感,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尊线条夸张的鲜红写生石膏像!而那尚未凝固的“丹朱炽”血墨正从石膏眼窝和鼻孔里向外渗出!
呼——呜——
血色画廊核心的万彩漩涡疯狂旋转着,从虚空中疯狂抽取色彩源质!那些被血色同化的修士躯壳与染墨的废墟,成了它最直接的燃料!漩涡深处紫黑色的混沌彩髓剧烈翻涌,似乎正有什么扭曲的东西即将破胎而出!
“墨!是墨!”苏璃心窍深处丹朱炽渊的血绘裂痕再次迸发!无数道猩红浆流强行刺穿混洞双炉最后的灰烬!如同垂死者的手指抓向天空!“血未凝时……唯有旧墨……能锁新彩!”
此念如霹雳!苏璃猛地引动心窍最后的力量——不是对抗那吞噬的漩涡,而是狠狠引爆了心鉴壁彻底碎裂后残存的最后一片残骸——那上面粘附着一团早已干涸发黑、几乎与灰烬混同一体的——陈旧墨渍!
这团墨渍被她道基初立时燃烬的灵胚力量浸染过,更承载着她笔锋千钧的沉重真意!此刻墨渍在绝命灵焰下瞬间腾起一股青灰的残烟!
几乎是同时!
血色画廊核心那万彩漩涡翻腾正烈处,一粒微不可察的、纯粹深沉如子夜的“旧墨”残渣凭空凝聚!它并非实体,而是那团陈旧墨渍焚烧后最后一缕意念穿透空间壁垒强行投射至此的坐标痕迹!
“丹朱沸血……凝彩固形!”万彩漩涡中心的癫狂女声爆喝!
漩涡翻涌的混沌彩髓如同受到召唤,核心处的紫黑色浆液瞬间收缩、凝聚,试图挣脱漩涡的拉扯束缚,凝结成真正的“画圣不灭血胎”!那团粘稠浆液剧烈沸腾拉伸,无数扭曲的肢体与五官轮廓在浆液表面不断浮现又消融!
就在这凝形胎动、最不稳定的一刹!
那粒投射而至的“旧墨”残渣,如同最致命的墨滴,不偏不倚地坠入了胎动凝结的核心——
嗤!
细微到极致、如同枯笔刮过陶罐的声响!
一股与混沌彩髓格格不入的沉静、干涩、凝固、纯粹黑色的气息骤然在那浆液核心弥漫开来!新彩之狂、欲凝之态、躁动之形,被这股深沉的旧墨气猝然侵染的瞬间!
如同滚烫沸腾的热油被滴入一点冰水!
“呜嗷——!!!”一声夹杂着无尽痛苦与惊怒的尖锐嘶鸣撕裂漩涡!那团正在凝聚的、蕴含无尽血彩源力的“混沌彩髓核心”瞬间爆开!浆液内部结构被强行撕裂!无数凝固断裂的鲜红线条如同血管破碎般从中猛烈喷射!
漩涡结构瞬间失衡!狂暴的反噬力量在漩涡内部横冲直撞!巨大的血色画廊边框发出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画框边缘数处皲裂!粘稠的鲜血如同溃堤般从裂缝中汹涌喷出!
“吾画胎!!蝼蚁安敢——!”癫狂的尖啸带着撕裂灵魂的怨毒!
万彩漩涡核心爆开的腥红浆液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失控的颜料喷枪,裹挟着滔天怨气,将整个血色画廊内部瞬间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怒涛!如同怒海倒卷!
猩红的颜料狂潮,带着被炸散的、无法熔炼成型的狂暴彩髓残骸、粘稠腥臭的血浆、无数被熔炼入画、生不如死的扭曲残魂碎片,如同决堤的血海,朝着下方整个灵脉书院残址以及苏璃那道基崩碎的道胚残骸——当头灌下!
这已不再是色彩之祸!这是画魔丹朱炽源爆裂后的终末狂欢!是要将所视所染之物尽数拖入无序混沌色彩地狱的终极风暴!
血海临头!苏璃那道胚残骸本已朽坏不堪,那心窍爆发的血绘裂痕更是如同垂死的虫豸,哪里还抵挡得住这混沌彩髓的侵蚀!
就在这绝望的千钧一发!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场,骤然将她残缺的道胚核心区域向后拉拽了一瞬!
“陈…默?”苏璃残存的灵识微动。
只见陈默的身影从道胚侧面的一处断裂处硬生生挤入!他身上覆盖着一层黯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由牛顿力符文碎片强行拼接成的空间扭曲薄膜!他浑身浴血,那层薄膜如同被投入酸液的塑料,正被周围无处不在的彩色引力疯狂侵蚀消融!尤其正面面对那即将倾倒的彩髓血海,薄膜正以惊人的速度蒸发变薄!
“吴师未断的‘定身锁’被我……强行引动了!”陈默的声音在苏璃识海中炸响,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它还剩一点残余之力……能把这疯子跟你的残躯……钉死在这里一瞬间!趁着彩髓狂潮冲击的刹那……用旧墨之息……锁她真形!”
他话音未落!一直被他用断手死死捏在掌心的,竟然是一截布满细小裂纹的青铜书签残端!那正是吴老被否决锁链拖入归寂淤泥前,崩断的最后一点护身灵光凝聚的遗物!
“定身!!!锁残魂!!!”陈默双目泣血,将那截书签残片狠狠刺入自己眉心!
噗嗤!
一股微弱却蕴含着镇封本源意志的灰色光流从陈默眉心血洞中炸开!光流并非攻击画卷,而是在苏璃那道胚残骸周围勾勒出一个仅容道胚核心存在的微小封闭轮廓!如同一道瞬间形成的灰色封印!
轰隆!!!
恐怖的混沌彩髓血海洪流瞬间撞上那道灰色封印屏障!
如同熔岩撞上了冰山!
嗤!滋!嘭!!
刺耳的消融湮灭声震耳欲聋!陈默强行催动书签遗骨引动的灰色封印在彩髓血海狂潮冲刷下剧烈闪烁、消融!边缘部分瞬间崩塌!但核心区域那凝固的一点空间屏障却如同中流砥柱,暂时将苏璃那点核心道源护在惊涛骇浪之后!
屏障的代价!是陈默!他身体在彩髓血海边缘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王水,全身皮肤肌肉瞬间化作飞溅的彩色颜料流!骨骼在消融前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唯有那刺入眉心的书签残片被最后一股灰色护持之力勉强粘着在即将液化的额骨上,释放着最后的镇封余力!
“就是……现在!!!”他生命的最后呐喊融入狂浪!
时间凝固!画面在这一刻被撕裂!
丹朱炽渊的彩髓血海撞在陈默以命封天的灰色壁垒上,迸溅出的血墨巨浪如暴雨泼向穹顶。浪花落处,天穹化作一张巨大的暗红画布。
苏璃残余的道源在那血色画布核心猛地燃烧!
她心窍内最后那团早已干涸发黑的旧墨渍,在陈默炸开的灵骸碎片与灰色封印之力的冲击下,在濒临崩溃的道源核心深处,混合着他魂飞魄散前强行注入的最后一道意念——
狠狠印在虚空的黑暗之上!
没有形!没有体!
唯有一道纯粹、凝固、深沉到连最浓郁鲜血都无法浸染的——
墨痕!
这道墨痕无形无质,却清晰地刻印在了那倾天泼下的猩红画布正中心!如同一个强行嵌入、否决一切流彩的“存在之锚”!
嗤!
更深的裂帛声响起!不来自物理空间!而是两种根本存在法则的冲突!
当凝固干涸的“墨”之印痕硬生生烙印在沸腾流转、疯狂扩散的“丹朱”血海核心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拉扯至无限长!
泼天的猩红血墨巨浪依旧在倾泻,但当其撞上那道凝固的墨痕时,如同滚滚洪水撞上深海定海神针!赤红流彩以其为中心点,瞬间分化、减速、凝固!汹涌扩散的“丹朱”之力被强行收束、压缩、固定在墨痕周围一道狭窄的环流区域!那泼洒向整个天穹的趋势被硬生生锁定在了墨痕的边界之内!
如同在奔流不休的血液长河中,强行按下了一枚无法侵蚀的烙印!这烙印并非隔绝,而是创造了一个边界——一个墨与彩、静与动、凝固与流淌彼此胶着的永恒斗兽场!
墨痕之内,血墨涌动如同被冰封,色泽更加粘稠幽暗,甚至隐约可见扭曲翻腾的血影在其中无声哀嚎挣扎!
墨痕之外,丹朱血海依旧咆哮奔涌,试图撕裂这道强加的边界!
而那暗红画布的边缘,竟在这绝大的对冲之力下缓缓开裂,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露出其下更加深邃幽暗的虚无空间!
整个悬于天穹的巨大血色“画布”剧烈震颤着!如同被这道逆命而现的墨痕强行钉死在了时空之中!
画卷深处,那万彩漩涡所在的核心位置,爆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甚至夹杂着无尽惊惧的锐啸:
“不!——那墨是‘底’!是‘胚’!是‘原初之形’!不!!让它进去就完了!!”漩涡中心那扭曲颤抖的画魔意志彻底失控,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骇然与疯狂的阻止意念!
晚了!
那道被墨痕死死锚定的血色画布,其被撕裂的边缘裂隙如同饥饿的巨口。裂隙之后弥漫的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一片无法被任何光与色描述的、包容一切的终极幽黑!那是——无面之底!是孕育一切可能、却又抹杀一切具象形态的画境深渊!
墨痕深深钉入血墨的画面中心,如同一个沉重到无法移动的锚!画魔意志与整个血色画廊的绝大部分力量被锁死在这片血墨画布之上,疯狂蠕动冲撞,试图挣脱那枚墨痕之锚的束缚,逃离这正在被无面深渊吞噬的画布!
“吾命丹朱……不……不该……”画魔最后的怨毒尖啸戛然而止!
如同幕布被猛然拽入深渊!
整片被墨痕钉死、覆盖天穹的血色画布,连同其上沸腾挣扎的血海、被禁锢的无数痛苦血影、以及画魔那凄厉尖叫的核心漩涡——如同一块被无形巨手狠狠抽离的幕布,毫无阻碍地被其边缘撕裂处显现的无面深渊巨口——瞬间吞噬!
吞噬的瞬间,一点极其细微、却纯黑如墨的液滴,从崩解消散的墨痕核心位置无力滴落。
天穹恢复死寂的空无。唯有劫丹冻土的寒冷与归寂淤泥的气息混合在风中。
地上,陈默消失处只余一片混杂着彩色颜料残渣与灰烬痕迹的人形地面。那枚嵌在灰烬中的青铜书签残端,表面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