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九重宫阙浸染在醉人的桂花香里。御花园的金桂开得肆意张扬,细碎花瓣如雨点般簌簌飘落,将九曲长廊铺成金灿灿的锦毯。皇帝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流觞亭中,膝头摊开的奏折早已被晾在一边,目光紧紧追随着假山旁那个小小的身影。
三岁的坑坑撅着圆滚滚的屁股,正全神贯注地扒拉假山脚下的泥土。白胖的小手沾满黑土,连袖管都糊得看不出颜色,活像两只沾了墨汁的小煤球。忽然,他像发现宝藏般欢呼一声,胖乎乎的手指奋力一挖,挖出个湿漉漉的泥团,兴奋得连发间的玉坠都跟着晃个不停。
\"皇爷爷!快看!\"坑坑高举双手跌跌撞撞跑来,掌心托着个歪歪扭扭的泥疙瘩,\"我给您做的宝贝!\"
皇帝眯起眼睛,只见那泥疙瘩上用树枝刻着\"传国玉玺\"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笔画歪七扭八像蚯蚓在爬。更绝的是四角还插着几根狗尾巴草,权当龙角在秋风里摇晃。老皇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龙袍上金线绣的蟠龙都跟着抖动:\"好!好!比你爹当年送我的破字画强多了!\"
话音未落,萧煜恰好跨进亭子。看着儿子手里的\"杰作\",这位平日里沉稳的七皇子嘴角狠狠抽搐:\"爹,我那幅《千里江山图》可是照着真迹临摹了三个月......\"
\"临摹的能跟亲手做的比?\"皇帝头也不回,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泥玉玺,郑重其事地放在黄绸垫子上,\"瞧瞧这神韵,多有灵气!比你小时候往朕龙袍里塞蜘蛛强百倍!\"
坑坑得到夸奖,立刻骄傲地晃起脑袋。他突然抓起旁边的桂花枝,蘸着泥水就往皇帝龙袍上招呼:\"皇爷爷,我给您画条真龙!\"
\"慢着!\"萧煜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去阻拦。却迎上父亲警告的眼神——老皇帝正笑眯眯地挺直腰板,任由小孙子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还不时指点:\"这边再添朵云彩!龙爪子要画得威风些!\"
沈微婉倚着朱红廊柱,笑得直不起腰。春桃死死咬住嘴唇,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萧煜无奈地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上沾着泥点子,原本庄重的明黄龙袍上,一条歪歪扭扭的\"真龙\"张牙舞爪,怎么看都像条受了惊的蚯蚓。
\"爹,好歹注意点皇家威仪......\"萧煜话没说完,坑坑突然转身,沾满泥水的小手径直往他脸上抹:\"爹!帮我调色!\"
\"小兔崽子!\"萧煜笑着侧身躲避,衣摆却被坑坑抱住。皇帝趁机\"落井下石\",在他脸上狠狠抹了道黑印。三人闹作一团,惊得廊下当值的宫女们纷纷低头,却藏不住眉眼间溢出的笑意。
正热闹着,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走来。看见皇帝狼狈的模样,这位平素端庄的老妇人笑得直捶胸口:\"哎哟!这是被哪个小泥猴袭击了?\"
\"皇额娘您可算来了!\"皇帝像找到救兵,连忙抱起坑坑,\"快评评理,坑坑送朕的泥玉玺,是不是比萧煜那小子强?\"
太后接过泥疙瘩,煞有介事地端详片刻,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传国'二字,笔锋苍劲有力,比翰林院那群老学究写得都传神!\"她转头冲萧煜挤挤眼,\"你呀,还是多跟你儿子学学手艺吧!\"
萧煜哭笑不得,掏出帕子给坑坑擦脸。小家伙却突然举起泥玉玺,奶声奶气地宣布:\"皇爷爷,我把玉玺送给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
\"噗——\"沈微婉刚喝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春桃剧烈咳嗽着转过身。皇帝却一脸严肃地点头:\"好!从今往后,朕就是坑坑大将军的头号小弟!\"他板着脸看向萧煜,\"听见没?以后对你'上司'客气点!\"
萧煜彻底没了脾气,只得拱手作揖:\"是,小的遵命。\"话刚说完,坑坑已经踮起脚尖,把泥玉玺按在他头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爹!戴皇冠!\"
沈微婉强忍着笑掏出银镜:\"殿下快照照,这造型往宫门口一站,保准能艳压群芳!\"
皇帝和太后笑得直不起腰,欢快的笑声惊起满树栖息的雀鸟。远处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偷偷张望,私下里直嘀咕:这哪像皇家御花园,分明是市井人家的后院闹剧。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老丞相捧着奏折前来奏事。看见皇帝龙袍上的\"杰作\",这位三朝元老差点惊掉官帽。皇帝却不耐烦地挥手:\"急事缓办!没看见朕正陪'上司'办大事吗?\"
老丞相张了张嘴,最终默默把奏折塞回袖中:\"陛下圣明......\"他转身时,身后传来坑坑清亮的童音:\"老伯伯,你的胡子能编草鞋吗?\"
沈微婉慌忙捂住儿子的嘴,肩膀却抖个不停。老丞相脚步踉跄,差点跌进旁边的池塘。萧煜扶额长叹:\"儿子,下次坑人,挑个软柿子捏行不行?\"
\"不行!\"坑坑理直气壮地叉腰,\"皇爷爷说了,要'雨露均沾'!\"
皇帝立刻附和:\"没错!做人要公平!\"说着解下腰间玉佩,郑重其事地挂在坑坑脖子上,\"这是朕的传家之宝,以后你就是朕钦定的接班人!\"
萧煜目瞪口呆:\"爹!我才是您亲儿子啊!\"
\"你?\"皇帝上下打量他,满脸嫌弃,\"除了会跟朕抢国库,还会干啥?看看你儿子,又会做玉玺又会画画,比你强太多了!\"
沈微婉在旁偷笑:\"陛下圣明!要不现在就写诏书,把皇位传给坑坑?\"
\"这主意不错!\"皇帝一拍大腿,\"来人,取笔墨!\"
萧煜急得跳脚:\"爹!您可别被表象骗了!他昨天还往我茶里撒沙子!\"
\"那叫创意!\"皇帝挥毫泼墨,\"不像你,整天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
坑坑举着玉佩,得意地冲萧煜晃了晃:\"爹!以后你要听我的!\"
萧煜无奈地抱起儿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行,小祖宗,以后全听你的。\"转头对沈微婉抱怨,\"瞧瞧你教的好儿子,现在连皇爷爷都敢坑!\"
沈微婉挑眉:\"这叫青出于蓝!我儿子将来肯定比咱们还会坑人!\"
夕阳西下时,皇帝硬是留坑坑用泥巴做了全套\"皇家印玺\"。什么皇后之宝、御书房印、钦天监印,坑坑做得不亦乐乎。临走时,老皇帝还把珍藏多年的御墨送给坑坑当\"颜料\"。
回宫的马车上,萧煜看着儿子怀里抱着的泥疙瘩和御墨,忍不住叹气:\"我算是明白了,在我爹眼里,我还不如一块泥巴。\"
沈微婉靠在他肩头轻笑:\"吃醋啦?谁让咱们儿子这么招人疼呢!\"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不过给你留了补偿。\"
萧煜打开一看,是块辣椒糖。他哭笑不得:\"合着在你眼里,我就值一块辣椒糖?\"
\"那可不!\"沈微婉眨眼,\"这可是坑坑特意嘱咐留的,说怕你太可怜。\"
坑坑在一旁猛点头:\"爹,吃糖!甜!\"
萧煜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辛辣在舌尖炸开,他却笑着搂住妻儿:\"好,甜,真甜。\"
马车辘辘驶过朱雀大街,扬起一路金黄的落叶。远处皇宫里,皇帝正小心翼翼地把泥玉玺放进檀木盒,对太监吩咐:\"去,找最好的工匠,照着原样打套真的玉玺!缺个角都不行!\"
太监看着盒子里歪歪扭扭的泥疙瘩,憋笑憋得满脸通红:\"陛下,这......\"
\"这叫艺术!\"皇帝瞪眼,\"就按原样做,狗尾巴草龙角也要一模一样!\"
月光渐起时,亲王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沈微婉看着庭院里,坑坑正煞有介事地教萧煜捏\"传国玉玺\"。父子俩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晃啊晃。她想起前世在雪地里的绝望,再看看眼前的温馨,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夜风吹过,送来远处的更鼓声。这满院的欢声笑语,吹散了所有阴霾。萧煜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突然觉得,被这母子俩\"坑\"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毕竟,这样充满惊喜与温暖的日子,才是最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