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玄那张老脸上的诡异冷笑，还未散去。
叶辰心头，却已警钟大作。
非是杀气，亦非威压。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悸动，仿佛这片天地的脉搏，被人从极远处强行拨动了一下。
他望向东方天际，那里空空如也。
可他的神识，那在剑池中淬炼得无比敏锐的剑心，却“看”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里的空间，正像一张被无形大手攥住的画纸，扭曲，褶皱，即将被撕开一个口子。
“怎么，一条老狗不够，又叫来一条？”叶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凌霄玄耳中。
他没有急着动手。
化神修士，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手段底牌，绝非自己刚刚那惊艳一剑就能尽数破去。
硬拼，是下策。
他身形一晃，竟主动融进了那道被“太初·开天”斩出的领域裂缝之中。
整个人如同一缕无形的风，一道捉摸不定的影子，在灰白世界的边缘地带游走。
手中凡铁剑，偶尔递出。
不求杀敌，只求骚扰。
每一剑，都刺在凌霄天境最薄弱的节点上，让凌霄玄不得不分出心神去修补，去稳固。
剑光时隐时现，飘忽不定。
如鬼魅，如游龙。
“竖子！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凌霄玄气得三尸神暴跳。
他空有化神修为，那镇压天地的领域之力，却像一张漏洞百出的大网，怎么也罩不住那条滑不溜手的鱼。
法宝硬拼，他的本命宝印被对方那古怪的剑胎撞得灵光黯淡，心疼得滴血。
论法则，对方那一道开天剑意，品阶高得离谱，竟能直破他的天境。
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此刻竟有力无处使。
这种感觉，比战败更让他憋屈，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终于明白，这叶家余孽，从一开始，就不是要与他拼命。
他是在拖延时间。
他在等什么？
不对，是自己在等！
就在凌霄玄惊怒交加之际，那股来自东方的悸动，终于化作了现实。
“嗤啦——”
一声轻响，凌霄世家主宅方向的天穹，像是被人用利刃划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一道比凌霄玄更加苍老、更加恐怖、更加死寂的气息，从那空间裂缝中，缓缓降临。
那气息一出，整个万剑谷废墟，连同凌霄玄那尚未完全收回的“凌霄天境”，都在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一名须发皆白，身形枯槁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老者，从那漆黑的裂缝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每走一步，脚下虚空便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他看上去行将就木，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散，可那双浑浊的老眼开阖之间，却让这方天地都为之战栗。
凌霄玄见到此人，脸上所有的怒火与憋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恭顺。
他躬身，对着那老者，行了一个大礼。
“恭迎，太上长老。”
来人，正是凌霄世家真正的定海神针，一位活了近两千年，修为已至化神后期的活化石。
太上长老没有理会他。
那双浑浊的眼睛，穿过空间的距离，越过凌霄玄，径直落在了那道领域裂缝中，持剑而立的叶辰身上。
初时，是审视。
随即，是惊疑。
最后，那浑浊的眼底，竟爆发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如同见到了绝世珍宝般的贪婪与震惊。
“完整的《太-初-剑-典》！”
“还有……传说中，只存在于典籍里的‘先天剑胎’！原来叶家那个身负大气运的余孽，竟是你！”
太上长老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
可话语中的内容，却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凌霄玄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什么？
完整的剑典？
先天剑胎？
叶家余孽？
凌霄玄猛地抬头，看向叶辰，又看向太上长老，眼中满是茫然与不解。
太上长老似乎很满意他的震惊，浑浊的目光从叶辰身上挪开，带着一丝怜悯，看向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后辈。
“玄儿，你可知，我凌霄世家，为何能屹立中州北府千年不倒？”
“是……是因为太上长老您……”
“是因为《太-初-剑-典》。”太上长老打断了他，声音幽幽，缓缓道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认知的惊天秘密。
“当年，我凌霄家先祖，也不过是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下，自一处上古秘境中，得到了半部《太-初-剑-典》。”
“仅仅是半部残篇，便让我凌霄家，数代之内，诞生了数位化神，这才有了今日的基业。”
“但那残篇，终究是残篇。修炼到极致，便是如我这般，化神后期，再难寸进，只能苟延残喘，坐看寿元耗尽，化为一抔黄土。”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再次灼热地投向叶辰，或者说，是投向叶辰的元婴剑胎。
“但根据祖上留下的手札记载，完整的剑典，若能配合传说中的‘先天剑胎’一同修炼，便能触及那传说中的至高境界……”
“剑开仙门，破碎虚空！”
剑！
开！
仙！
门！
四个字，如同四座太古神山，狠狠砸在凌霄玄的心头。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飞升！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终于恍然大悟，为何十年前，几位从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会联袂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覆灭当时不过算二流势力的叶家。
区区一部功法，还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那部功法本身。
而是那部功法背后，虚无缥缈，却又让所有修士都为之疯狂的……飞升之路！
而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枚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凌霄玄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所以，”叶辰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他依旧平静，平静得可怕，“十年前那场灭门之祸，是你等一手主导。”
太上长老收回目光，浑浊的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对叶辰的绝对锁定。
“小娃娃，你天赋之高，心性之韧，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可惜，你不该姓叶。”
“交出剑典，献上剑胎。老夫，可以做主，留你叶家最后一缕血脉，转世轮回。”
话音未落，他那枯槁的身躯，与前方的凌霄玄，一前一后，气机轰然爆发。
两股化神威压，一者霸道，一者死寂，如两面无形的天地之壁，瞬间合拢。
彻底封死了叶辰周遭万里空间，所有的退路，所有的可能。
二对一。
两位化神，后期与中期，联手合围。
这是绝境。
是任何元婴修士，都绝无可能生还的，必死之局。
然而，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绝境，叶辰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一股燃尽苍穹，焚灭一切的决然。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破局，他将再无机会为叶家三百余口讨回公道。
他将永远失去，夺回本该属于自己一切的资格。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
悬于他身前，那枚晶莹剔透，内有星河流转的元婴剑胎，陡然发出一阵阵急促而高亢的嗡鸣。
那嗡鸣声中，没有畏惧，反而充满了渴望。
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终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它在催促。
它在渴望。
催促着叶辰，去施展那个一直以来，他都无法驾驭，甚至不敢去想的，《太-初-剑-典》中，被列为禁忌的……
最终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