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阳的预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媒体？炸了锅。
有的版面直接打出《命理师末日预言，危言耸听还是未卜先知？》的耸动标题。专家们纷纷出镜，一脸严肃地摆数据，讲科学，痛斥这种毫无根据的恐慌性言论，认为这是对现代气象科学的公然挑衅。社交网络上更是吵翻了天，键盘侠们挥斥方遒，唾沫星子横飞。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预测天灾了？”
“哗众取宠！想红想疯了吧！”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脑子瓦特了？”
嘲讽，质疑，谩骂，如同潮水般涌向林青阳和他的明理堂。明理堂的电话被打爆，弟子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日常的咨询都受到了影响。
林青阳把自己关在老宅里，手机关机，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他知道，多说无益。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和那些愿意相信他的人的选择。
他站在窗前，看着阴沉沉的天。
两天了。
预警发出的第三天，也就是他预言中灾难降临的日子，近在咫尺。
心头那块大石，不仅没落下，反而越悬越高，压得他喘不过气。身体里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这是施展“天机秘术”的代价，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但他不后悔。
如果用他十年阳寿能换来一线生机，值了。
只是，相信的人，太少。
零星有报道说，靠近预警区域的一些村落，有少数几户人家拖家带口地往高处迁移，或者干脆投奔外地亲戚去了。这些报道通常被放在新闻的犄角旮旯，配上一句“部分迷信村民轻信谣言”的注解。
林青阳苦笑。迷信？或许吧。但在生死面前，任何一丝渺茫的希望，都值得去抓住。
夜，悄然而至。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死死地压下来，沉闷得让人窒息。
林青阳一夜无眠。
他盘膝坐在床上，努力调息，试图凝聚所剩无几的元气。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会出事。而且，他可能不得不再次透支自己。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将整个老城区都震得微微颤抖。
林青阳猛地睁开眼。
来了！
他迅速起身，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雨衣和急救包，冲了出去。
几乎在他踏出房门的同时，豆大的雨点，不，应该说是冰雹，夹杂着狂风，狠狠地砸向地面，砸向屋顶，砸向一切暴露在外的物体。噼里啪啦，像是战场上骤然响起的密集鼓点。
天，黑得像墨。
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路边的老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脆弱的枝丫咔嚓折断，被卷向空中，又狠狠摔下。
雨，不是下的，是砸的。
林青阳顶着风雨，艰难地发动了那辆半旧的越野车。车子在狂暴的风雨中像一片孤零零的叶子，随时可能被吞噬。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一种本能，一种因施展“天机秘术”而与这方天地产生的微妙感应，朝着山区方向驶去。
政府的应急预案在暴雨降临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警报声、广播声在风雨中时断时续。救援队伍、武警官兵紧急出动，开始组织危险地带的群众疏散。
但，太晚了。
雨势之凶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仅仅一个小时，城区部分低洼地带已经开始积水。而山区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山洪！
如同脱缰的野马，不，是成千上万头狂怒的巨兽，从山谷中咆哮而出，裹挟着泥沙、断木、顽石，摧枯拉朽般冲向山脚的村庄和城镇。
电视上，紧急插播的新闻画面触目惊心。浑浊的洪水如同怪兽的巨舌，舔舐着房屋，吞噬着道路。记者声嘶力竭地报道着灾情，背景音是尖锐的警报和人们惊恐的呼喊。
“……由于雨势过大，山洪爆发突然，仍有部分群众未能及时撤离，被困在……”
林青阳的心，揪得紧紧的。
他的车子已经无法再往前开了。前方道路被汹涌的洪水截断，水流湍急，深不见底。
他弃车，徒步。
雨衣在狂风中几乎要被撕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衣领，浑身湿透。每一次迈步，都感觉身体的虚弱又加重一分。
“救命啊！救命！”
隐约的呼救声，被风雨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像一根针，狠狠刺入林青阳的耳膜。
他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不远处，地势稍高的一块土坡上，一辆黄色校车，像个被遗弃的玩具，一半车身已经悬空，下面就是咆哮翻滚的洪流。车轮在松软的泥土中徒劳地打滑，车身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坠入洪水中。
车窗里，隐约可见一张张惊恐的小脸，和老师绝望的哭喊。
“妈的！”林青阳低骂一声，也顾不上保存体力了，拔腿就往那边冲。
那土坡本就不稳定，被洪水一泡，更是松软不堪。校车每一次晃动，都有大量的泥土簌簌落下。
“别慌！抓紧了！”林青阳冲到近前，对着车里大吼。他的声音几乎被风雨吞没，但那份焦急和坚定，却穿透了喧嚣。
校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此刻脸色惨白，死死踩着刹车，但车子依旧在缓慢地向下滑动。女老师则紧紧抱着几个吓坏了的孩子，泣不成声。
“快！先把孩子们弄出来！”林青阳吼道，试图拉开车门。
车门卡住了，变形了！
洪水已经漫上了土坡，冰冷刺骨的浊流拍打着他的小腿。
“砸窗！”林青阳当机立断，从急救包里摸出一把多功能救生锤，对着车窗狠狠砸去。
“哗啦！”
玻璃碎裂。
“一个个来！别挤！”林青阳探身进去，先抱起一个离得最近的小女孩，将她递给站在相对安全位置的女老师。
一个，两个，三个……
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但每一下都异常稳健。雨水混合着汗水，从他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他只是胡乱抹了一把，继续救人。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撕扯他本就脆弱的生命。胸口闷得发慌，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咬着牙，坚持着。
那些孩子惊恐的眼神，是他唯一的动力。
“快！车要撑不住了！”司机绝望地大喊。车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向下滑了老大一截。
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缩在角落里，吓得浑身发抖。
林青阳再次探身进去，一把将小男孩揽入怀中。
就在他准备将孩子递出去的刹那——
“轰——！”
一声巨响，校车所在的土坡，猛地塌陷了一大块！
整个校车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急速向洪水中滑去！
千钧一发！
林青阳怒吼一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小男孩奋力向女老师的方向抛了过去！
女老师踉跄着接住了孩子，连同其他几个孩子，被随后赶到的救援人员拉向了更安全的地带。
而林青阳……
他笑了。
一种如释重负的，虚弱的笑。
然后，脚下一空。
他连同那辆摇摇欲坠的校车，一起坠入了汹涌咆哮的洪流之中。
冰冷！窒息！
巨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狠狠拍进水底。他想挣扎，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意识在迅速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爷爷……《玉匣真本》……明理堂……
还有那些相信他的人，那些等待他去解惑的人……
他努力想睁大眼睛，想抓住些什么，但一切都在远去。
完了吗？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那道在洪水中若隐若现的青色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那震耳欲聋的水声，依旧在天地间回荡，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