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孤的三弟,一向眼高于顶,如今竟会主动在父皇面前,为你请功封赏。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秦书心中一凛。
“殿下明鉴!下官万万不敢与三殿下有任何私下往来!想必是……想必是下官侥幸助大理寺徐少卿,破了那道童被杀之案,抓到了真凶,三殿下……或许是因此,才心怀感激吧。”
听到这个解释,太子李泓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哼!”他冷哼一声,“孤还道他为何如此好心!原来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离间你我君臣之心!当真是好算计!”
秦书见状,心中稍定,顺势问道:“不知殿下深夜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太子忽然咳嗽了两声,一旁的太监连忙奉上茶水。
他润了润喉,才缓缓启唇。
“原先的刑部侍郎,前日因贪赃枉法下了大狱,位置便空了出来。”
他看着秦书,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父皇听闻你助大理寺断案如神,便有意……让你来补这个缺。”
秦书立刻做出狂喜之状,重重叩首,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
“下官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垂青!这……这全赖殿下在陛下面前栽培提携!下官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起来吧。”太子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可不是孤的功劳。”
他顿了顿,看了眼秦书,才慢悠悠地抛出重磅炸弹。
“是老三,在父皇面前,提了好几次。”
秦书脸上露出惊愕与不解,但心底深处,却是一片雪亮!
定然是冲虚老道在李景耳边说了什么,才会让封赏这么快下来!
太子将秦书的“疑惑”尽收眼底,似乎极为满意他的反应,这才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你且下去吧。记住孤的话……”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告诫,更带着一丝威胁。
“老三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下官……遵命。”
秦书躬身告退,一步步走出这威严而冰冷的承乾殿。
直到宫门外的冷风吹在脸上,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太子的最后一句话,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总觉得……有些古怪。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景是为了拉拢他才举荐他。
可太子为何要如此直白地告诉自己,甚至还出言“提醒”?
这不等于是在帮李景收买人心吗?这完全不符合太子那多疑狠辣的性格……
他停下脚步,站在宫门巍峨的阴影之下,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劈入他的脑海!
等等!
如果……如果举荐我的,根本不是三皇子李景呢?
如果冲虚道长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秦书只觉得一股寒气升起!
他一直以为,冲虚辅佐李景,自然是与太子为敌。
可若是反过来想呢?
太子深知李景求丹心切,刻意安插冲虚这枚棋子在他身边,名为辅佐,实为监视,甚至……是控制!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邸,书房之内,暖炉中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李景眉宇间的阴冷与得意。
他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嘴角噙着一抹奸计得逞的弧度。
“冲虚,你说……孤这一手,能不能让太子和那秦书,生出些嫌隙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自得,仿佛已经看到了东宫之内君臣反目的好戏。
立在一旁的冲虚道长,眼帘低垂,拂尘轻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那双眸子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谁也未曾察觉的精光。
“三殿下此计,神鬼莫测,高妙绝伦。”
他先是一记马屁,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太子生性多疑,高扬又是个聪明人。即便二人不至于立刻反目,心中也必然会埋下一根拔不掉的刺。日后,殿下只需稍加挑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哼!算你这老道会说话!”
李景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为受用,眼中的贪婪与野心再不遮掩。
“少说这些废话!孤要的‘真丹’呢?什么时候能炼出来?孤已经等不及要看我那好大哥,从储君的位置上滚下来了!”
“快了,快了。”
冲虚道长连忙躬身,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贫道已觅得一二法门,只差最后的火候。殿下放心,两日之内,定能为殿下炼成神丹,助殿下……得偿所愿!”
李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冲虚道长躬身告退,转身走向那间终年弥漫着药香的炼丹室。
然而,他并没有在丹炉前停下,而是穿过层层帷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炼丹室最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暗门走去。
宫门外,寒风如刀。
秦书站在那巨大的阴影之下,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猜想,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凉意。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亲眼去确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街角,那辆属于五皇子李琰的华贵马车早已离去,只剩下婉娘孤零零的身影。
看到秦书回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低头迎了上来。
秦书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走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速极快地开口。
“今夜,我要夜探三皇子府,你跟我一起去。”
婉娘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毫无掩饰的惊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探皇子府邸,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更让她震惊的是,竟然要带上她这个“不可信”的盟友。
她的嘴唇动了动,一丝复杂的、探究的目光落在了秦书脸上:“你……就这么信我?”
秦书的目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他迎着她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我向来,疑人不用。”
婉娘的心,被这六个字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颗早已被仇恨冰封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不再追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疑问与震惊,都化作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