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仅仅是相貌的剧变还不足以让陈剑意识到自己已经堕入魔道……
那么身体本能涌现的诡异反应,却如同揭开血淋淋的真相般,残酷地迫使他不得不直面现实。
此刻,望着那团血肉模糊的血茧,陈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竟然对它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食欲。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条虫子正在他的胃里疯狂蠕动,诱惑着他去吞噬这个孕育了自己的血茧。
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双手不受大脑支配地伸向那团血茧。
猩红的眼瞳中闪烁着病态的渴望。
美味……
珍馐……
一定要全部吃掉它!
可就在他的脸庞即将贴近血茧的瞬间,那股刺鼻的血腥味猛然钻入鼻腔。
这股味道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陈剑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不。
不能吃。
不能吃!!!
然而他的视线却像被黏住了一般,死死钉在血茧上,让陈剑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仿佛在他的心底正滋生出某种最隐秘、最邪恶的渴望,驱使着他必须吃掉这个血茧。
陈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疯狂地拍打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可以,陈剑,绝对不可以的。”
“不能吃,绝对不能吃……”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往后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魔修了,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的魔魂又传来了新的意念:
“陈剑,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义?你已经堕入魔道了。”
“这不是你否认就能改变的事实,本尊会日日夜夜提醒着你。”
“陈剑……”
这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让陈剑猛地闭上眼睛,随即仰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啊!”
“扑通。”
“扑通。”
两道心跳声在此刻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虽然声音很轻,却让已经濒临崩溃的陈剑痛苦得跪倒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原来,那白骨残骸中蕴含的能量经过数千数万年的异变,再加上陈剑当时正在与魔魂进行意识融合……
这一切的异常变化,最终形成了这个诡异的血茧——
这是能量异变的直接体现。
他的身躯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在血茧中重生的那一刻,陈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原本受伤的心脏,竟然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最终,在他的胸腔里形成了两个独立跳动的心脏。
此刻,那两颗心脏重叠的心跳声,无情地昭示着一个残酷至极的事实——
陈剑不能算是魔修,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甚至这个怪物竟然对血腥味产生了病态的迷恋……
一个时辰后,石室的大门再次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中缓步走出,灰白色的长发如月华般披散在肩头。
他面容俊朗端正,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那股凛然正气,然而此刻周身却萦绕着难以言喻的妖异。
而他的嘴角正挂着一丝血迹。
陈剑伸出修长的舌尖,舔去嘴角的血渍,锋利的尖牙在闪烁着寒芒。
而石室此刻竟空无一物,地面上那血茧和粘稠汁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洞外的将士们已经焦急等待多时,甚至已经做好了进入山洞搜寻的准备。
就在他们即将派人突入时,终于看见陈剑的身影从洞口出现。
他换回了傀儡的身躯,面容依旧如清风明月般俊朗,背负着那把宽刃重剑。
将士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陈堂主,可是洞中出了什么变故?”
为首的将士忍不住开口询问。
陈剑摇了摇头,温和一笑:“无妨。”
他向来以正直可靠着称,将士们听闻此言,便都放下心来,不再多问。
于是队伍继续沿着既定路线,在阴煞十五嶂中清剿残余的魔修。
只是无人注意到,陈剑的意识正与魔魂进行着激烈的角力,他袖中的手掌已经攥成了一团……
主战场上,潜渊战船正在深入敌境。
方才这几个时辰里,薛无厌和沈玉真又击毙了不少金丹期魔修。
他们不再使用傀儡作战,而是让郑彦和孟岐牵制住敌人,自己则操控战船用炮火进行轰炸……
此刻,薛无厌和沈玉真正在听一个冥冥幽魂的汇报。
此人名叫“云辰”,是真影阁安插在阴煞十五嶂的卧底。
生前本是Abo世界的一名omega,因未能成功分化为Alpha的执念太深,死后灵魂滞留在冥冥之地。
他在玉雪关接受了两年训练,还拜了雾隐为师。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沈玉真与雾隐早有主仆契约,雾隐的绝对可靠的。
因此薛无厌特意安排他负责教导真影阁的冥冥幽魂们。
比起被楚千峰欺骗的萧蚀骨,云辰这些年立下的功劳更为卓着。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成功策反了归顺的魔修们发动内讧,彻底搅乱了阴煞十五嶂底层魔修的秩序。
随后他又带队攻克了多处阴煞十五嶂的隐秘据点。
也让薛无厌和沈玉真搜集到了大量魔修珍藏的资源……
由此可见云辰这些年来搜集的情报有多么重要。
卧底之间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云辰其实一直很看不起萧蚀骨。
在他看来,真正的卧底必须做到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关键时刻要能毫不犹豫地出手,事后更不能对敌人产生任何怜悯之情。
否则,简直就是对“卧底”这个身份的侮辱!
此刻,云辰正在为薛无厌和沈玉真讲解接下来的路线。
突然间,几个筑基期的仙修大步走了过来。
云辰见状立即噤声,不动声色地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薛无厌和沈玉真循声望去。
只见那几名仙修恭敬地向二人行礼。
为首之人沉声道:“启禀两位关主,阴煞十五嶂外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鱼龙混杂,我等实在难以阻拦。”
沈玉真闻言微微挑眉,与薛无厌交换了一个眼神。
潜渊战船的炮火声如此之大,早就惊动了山中的国度和城池。
自从战船进入阴煞十五嶂,他们就布置了大型阵法防止魔修逃脱,还派出了大量士兵驻守外围。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断有修士前来打探消息。
如今战争即将结束,更是引来了大批想要浑水摸鱼的修士。
毕竟阴煞十五嶂积累的资源实在太过诱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不过……
薛无厌和沈玉真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无厌,那些趁火打劫的家伙,我看直接杀了便是。”
沈玉真暗中传音道。
薛无厌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他淡然道:“再警告一次,若仍执意进山,无论何种理由,格杀勿论。”
“是!我等遵命!”
随后,薛无厌分出一支精锐的坦克军队,前去支援外围守卫。
这时,白鹤川突然开口请缨:“薛公子,沈公子,在下愿率部镇守山外。”
以他的实力,在山内确实难有作为,倒不如去震慑那些投机取巧的修士。
沈玉真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
于是白鹤川便带着玉雪关的将士们,赶往阴煞十五嶂外围驻守。
而潜渊战船继续向阴煞十五嶂的深处挺进。
在听完云辰详尽的汇报后,沈玉真将手肘轻搭在战船的栏杆上,手掌托着下巴,忽然轻声开口:“无厌,往后我们得少用战船和傀儡了。”
薛无厌正抬手为他拢起垂落的发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立刻领会了沈玉真的深意,却仍配合地问道:“为何?”
沈玉真转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用得多了,我都懒得修炼了,岂不是要变成废人?”
语气轻快,分明是在说笑。
“阿真怎会成为废人,莫要妄自菲薄。”
薛无厌眼中含着宠溺的笑意,不赞同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其实他心中与沈玉真不谋而合。
操控四级傀儡和热武器确实威力惊人、便利无比。
但久而久之,难免会影响他们的道心。
修士追求长生大道,寻常法器也好,这些坦克大炮也罢,终究只是身外之物。
真正能依靠的,唯有自身实力。
若因这些外物产生依赖,懈怠修行,岂非舍本逐末?
要知道,薛无厌和沈玉真的终极目标是飞升成仙,逍遥九天,而非用坦克大炮横扫修真界。
即便真能炸平修真界,又有何意义?
寿元耗尽,依旧难逃一死。
他们追求的是长生大道,是真我本心,是与彼此相伴永生,自然要将全部心力放在修行之上。
此次攻打阴煞十五嶂……
不过是实在来不及突破金丹期的权宜之计罢了。
日后定当减少借助外力,毕竟不历艰辛、不披荆斩棘,又怎能真正锤炼实力?
此刻,两人心有所悟,只觉心境愈发通透澄明。
不远处的孟岐和郑彦闻言,都不由露出欣慰之色。
这世间能拒绝诱惑之人本就稀少,更遑论在看清诱惑带来的巨大利益后,仍能坚守本心、不改初衷者。
或许薛无厌和沈玉真如今的修为在修真界算不得顶尖强者,但此刻——
他们的心志已然足够坚韧强大。
真正的强者从不会向外索取,而是要向内求索。
但就在孟岐和郑彦以为两人已达心境通透之境时,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嘴角抽搐,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之色。
郑彦更是忍不住以传音问道:“孟兄,那两个小辈平日里也这般……”
他神情古怪,似乎难以启齿,“这般……”
“亲密无间吗?”
谁知孟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小友,你有所不知,那两位平日里可比现在还要亲密百倍!”
郑彦:“……”
见郑彦一脸震惊,他又补充道:“如今估摸着有冰渊天宫的人在场,他们才稍加克制罢了!”
“克制?”
郑彦瞪大了眼睛,“就这还叫克制?”
孟岐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身旁的韩建华见状,眼中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究竟是怎样的场景,能让“没见过世面”的郑彦如此震惊?
原来——
薛无厌正俯身将温热的唇印在沈玉真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温柔:“虽不能倚仗这些身外之物,但……”
“阿真永远都可以依靠我。”
灼热的气息拂过沈玉真的耳尖,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股酥麻的感觉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让沈玉真的心尖都为之轻颤。
耳尖瞬间染上绯红,他别过脸去,轻声嘟囔:“哦……”
“我、我知道……”
虽然很不好意思,沈玉真仍悄悄反握住薛无厌的手,郑重其事地回应:“你也可以依靠我……”
“永远……”
薛无厌:“……”
他不由勾起唇角,觉得阿真这副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让他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又戏弄了小兔子一番,薛无厌才正色道:“不过炼器堂仍需继续炼制热武器,虽可不用,却不可不备。”
沈玉真自然明白他的深意,点头应道:“不错,总要未雨绸缪才是……”
薛无厌又在他耳畔轻吻一下。
想及两人初识之时,沈玉真藏着诸多秘密,却在薛无厌面前毫不设防,时常无意间露出破绽的模样,薛无厌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可爱得紧。
那模样活像一只想要把自己藏进土里的小兔子,可偏偏又露出条毛茸茸的尾巴,让人看着心里直发痒。
潜渊战船在阴煞十五嶂的崇山峻岭间穿行,所过之处炮火连天。
玉雪关的将士们与魔修厮杀声此起彼伏,短短数个时辰,底层魔修已被屠戮殆尽。
如今,整个阴煞十五嶂中,除了就只剩下最后一名金丹期魔修——
那个始终隐而不出的总山主,庞大魔修联盟的掌权者,文修贤。
即便阴煞十五嶂已遭灭顶之灾,这位总山主却始终未曾露面。
此刻,在云辰的精准指引下,潜渊战船终于抵达了山脉最深处的一座孤峰前。
这里正是文修贤的闭关之地,四周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薛无厌与沈玉真同时察觉到孤峰上弥漫的诡异阵法气息。
二话不说,立即操控战船调整角度,对着山峰就是一轮狂轰滥炸!
“轰——”
“轰——”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这座孕育了无数罪恶的魔窟终于迎来最后的审判。
这场大战,终于要迎来最关键的决战时刻!
孤峰深处,一座血池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文修贤赤身浸泡其中,他那布满诡异褶皱的皮肤上不断冒出气泡,贪婪地吸收着池中的血水。
这血池乃是用修士精血炼制而成,仅这一池就吞噬了近三万条鲜活性命。
而以他修炼的魔道功法推算,每月至少需要五个这样的血池才能维持修为。
可以想象,这个魔头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此刻,他听着山外震天的炮火声,感受着护山大阵在炮火中寸寸崩塌,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未泛起。
待到将池中血水吸收殆尽,文修贤才慢条斯理地从血池中站起身来。
他迈着从容的步伐,朝着山峰深处的一处密室走去。
那里,是他最后的倚仗。
金丹期修士的脚步极快,转瞬之间便跨越数里之遥。
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封闭的石洞,洞口处岩壁嶙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文修贤枯槁的手掌缓缓按在石门之上,只见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门上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整了整衣襟,原本倨傲的神情此刻变得无比恭敬。
小心翼翼地侧身穿过石门,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穿过重重禁制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极其宽敞的石室,四壁刻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十丈的神台。
神台上,正供奉着一头气息奄奄的“魔族”。
文修贤毫不犹豫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石板,嘴里开始念诵起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
神台上,一个狰狞可怖的身影缓缓浮现。
它头顶生着两只弯曲的羊角,脸庞却似鹿首,那具身躯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隐没在黑暗之中。
只露出半截诡异的身躯。
“你愿意奉献自己的身体?”
魔族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直接在文修贤脑海中炸响。
即便已是寿元将尽,这头魔族依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饶是金丹巅峰的文修贤,也不由得浑身颤抖。
“我……我愿意。”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眼中却闪烁着病态的狂热。
抬起头来,虔诚地望向神台上的魔族,声音恭敬得近乎卑微:“请‘真神’大人赐下无上的‘神力’吧!”
魔族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随即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
“噗嗤”
尖锐的爪尖轻易刺入文修贤的胸膛,却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剧烈的痛苦让文修贤的面容扭曲得狰狞可怖,然而他眼中的狂热却愈发浓烈……
仿佛正在完成某种古老而邪恶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