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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粘稠湿冷的空气里钻进亚当的耳朵,钻进他的骨头缝里。每一次响起,都让亚当的胃袋一阵痉挛,仿佛能闻到铁锈混合着腐肉的腥气。这不再是单纯的碾磨声,而是袋鼠兽——那个游荡在城镇与荒野阴影中的活体传说——正在某个角落,将生命嚼碎吞咽的死亡回响。

亚当背靠着冰冷滑腻、微微搏动的肉质管壁,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甜腥恶臭。他摊开手掌,那块暗金晶体静静躺在掌心,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最后一丝丝黯淡的金线在内部艰难流转。刚才那救命的能量脉冲,几乎耗尽了它。晶体表面残留着粘稠的暗红色污渍,像干涸的血痂。

管道深处传来的对话碎片,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了他的思维。布兰克公司、旧矿场、新的“袋鼠恶魔”、被啃噬的路灯柱和半截肠子……这些零散的信息在他脑中疯狂碰撞、组合。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阴谋!他父亲哈里森博士的死亡,晓晓的变异,回声谷实验室的覆灭,乃至整个城镇笼罩的恐怖阴影,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布兰克生物科技!他们不是在研究什么治愈基因疾病,他们是在唤醒、培育、甚至可能……控制这些来自深渊的恐怖造物!

愤怒,冰冷而尖锐的愤怒,暂时压过了恐惧,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他不能死在这里,变成这血肉深渊里又一滩无名的粘液!他必须出去!把真相带出去!让那些制造恐惧的人,也尝尝恐惧的滋味!

他挣扎着站起身,左臂被倒刺撕裂的伤口在粘液的浸泡下传来阵阵灼痛和麻木感。他借着晶体那点微弱到可怜的光芒,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身处的地方像是由无数巨大、扭曲的暗紫色“血管”或“肠管”交错形成的迷宫。管壁是活生生的肉质,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分泌的透明粘液和深褐色血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脚下“地面”也是同样搏动着的血肉,踩上去软腻湿滑,仿佛随时会被吞噬。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没有方向,没有标识,只有无尽的、散发着恶意的血肉通道。袋鼠兽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远在天边,在这诡异的声学环境中根本无法判断来源。

亚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线索,任何能指引方向的线索。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晶体。它虽然暗淡,但内部那丝微弱的能量流依然存在,像一条濒死的金线虫在缓慢蠕动。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晶体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残留的、冰冷的能量感。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晶体表面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那不像天然形成的棱角,更像是一个……人工刻痕?他立刻将晶体凑到眼前,借着那点微光仔细辨认。

在晶体一个不起眼的棱边上,确实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符号!那符号异常复杂,由许多细小的、相互嵌套的锐角线条构成,带着一种冰冷、非人的几何美感,完全不似人类已知的任何文字或图腾!

亚当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晓晓手臂上那暗紫色的、如同活体电路板般的诡异纹路!虽然颜色和材质完全不同,但这种几何构成的方式,这种非自然的冰冷感……如出一辙!

难道……这晶体和袋鼠兽、和这血巢、甚至和晓晓身上的纹路,都源自同一种技术?或者说……同一种……“源头”?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他猛地将晶体紧紧握在掌心,闭上眼睛,不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全部的精神去“感受”那晶体内部残余的能量流动!他试图将意识沉入其中,去“触碰”那个刻痕符号!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和微弱的能量脉动。但亚当没有放弃,他集中所有的意志力,将父亲死亡的疑云、晓晓痛苦的变异、布兰克公司的阴影、以及此刻身处绝境的滔天愤怒……所有强烈的情感都灌注其中!

“嗡……”

掌心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晶体内部那条濒死的金线,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猛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冰冷、锐利、带着庞大信息流的感觉,如同细小的冰针,瞬间刺入亚当的脑海!

“呃啊!” 亚当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他强忍着没有松开手!

就在这剧痛中,一幅奇异的景象骤然在他紧闭的“眼前”展开!

不再是绝对的黑暗!无数纤细的、散发着微弱暗金色光芒的线条,如同活物般在他意识中勾勒、蔓延!它们相互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张庞大、复杂、立体到令人眩晕的网络!这张网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浓郁深紫色光芒的漩涡状结构——那正是他刚才逃离的血巢深渊核心!

而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在这张“光网”上,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黯淡光点!

这……这是整个血肉巢穴的……内部结构图?!一张由能量构成的活体地图?!

亚当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看”到自己身处的位置,只是这张庞大光网边缘一条微不足道的细小分支管道。他“看”到无数更粗壮的主干管道如同参天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地壳深处,连接着那个散发着不祥紫光的核心。他甚至“看”到一些管道延伸出去,通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能量流动最活跃的管道,似乎笔直地向上延伸,指向了……旧矿场的方向!

布兰克公司的黑车!老约翰说的旧矿场!那很可能就是袋鼠兽进出的主要通道,甚至是布兰克公司继续实验的另一个据点!

更让亚当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张活体地图上,他“看”到了移动的光点!一个散发着强烈暗红色光芒、带着冰冷杀意的光点,正在离他不算太远的另一条主干管道中徘徊!是袋鼠兽!它在巡逻!它那暗红的光芒在地图上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充满了致命的威胁感!

而另一个……亚当的心沉了下去。在靠近血巢核心区域的边缘,一条细小的管道里,有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光点!那光芒他无比熟悉……是晓晓手臂上纹路的颜色!她还活着!虽然状态极其糟糕,如同风中残烛,但她还被困在这地狱深处!

希望和绝望同时攫住了亚当的心脏!

晶体提供的感知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着亚当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和晶体能量的枯竭,那张震撼人心的活体地图迅速黯淡、消散,重新归于黑暗。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晶体在他掌心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变成了一块冰冷、毫无生气的暗色石头。

但足够了!那几秒钟的“看见”,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必须去救晓晓!也必须找到通往旧矿场的通道!那是唯一可能的生路,也是通往布兰克公司核心秘密的路径!

亚当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腥臭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头痛和身体的剧痛。他凭借着脑海中残留的活体地图印象,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他避开地图上显示袋鼠兽所在的区域,尽量选择那些能量流动微弱、相对“偏僻”的细小管道。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脚下粘稠的血肉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异响都让他汗毛倒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小时,在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中跋涉,亚当感觉自己快要达到极限。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前方管道壁上传来的声音,再次让他精神一振!

这次不再是村民的对话,而是……一种带着电流杂音的、断断续续的……音乐?还有……人声鼎沸的喧闹?

亚当立刻将耳朵贴在管壁上,屏息凝神。

“……沙沙……各位听众晚上好……沙沙……这里是‘夜莺’电台……为您带来午夜心语……沙沙……接下来是一首老歌……《月光下的影子》……献给……沙沙……献给所有在夜晚感到孤独和恐惧的人们……”

一阵带着怀旧忧伤旋律的歌声,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干扰,微弱地传来。是城里的广播电台信号!这管道……或者说这血肉巢穴的某些部分,竟然能接收到外界的电磁波!

歌声之后,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沙沙……插播一条……非官方的……都市趣闻……沙沙……有热心听众打电话来说……沙沙……就在刚才,在东区废弃的‘蓝调’汽车旅馆附近……沙沙……有人声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像袋鼠又像恐龙的黑影……在雨里……啃食……沙沙……啃食一辆废弃的卡车车头?……沙沙……这真是……想象力丰富的夜晚……沙沙……不过还是提醒大家,雨夜出行注意安全……”

亚当的心猛地一沉!袋鼠兽!它果然在外面!在城里!它在啃食金属?!是在补充某种物质?还是……在进化?!

紧接着,信号似乎稳定了一些,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明显醉醺醺的男人声音插了进来,充满了恐惧和颠三倒四:“……喂?……喂!电台吗?!沙沙……我……我没喝多!我真看见了!就在……就在老磨坊后面的河沟……沙沙……那玩意儿……比……比三层楼还高!浑身……黑乎乎的……鳞片……眼睛……红的!像……像烧红的煤球!沙沙……它……它叼着……叼着老皮特的那头牛!像叼只兔子!沙沙……那牛……还在蹬腿!它……它一仰头……咕咚……就……就吞下去了!沙沙……我……我尿裤子了……沙沙……救命啊……它……它好像……好像闻到我的味儿了!……”

信号到这里被一阵刺耳的尖啸杂音覆盖,随后彻底中断。

亚当靠在管壁上,浑身冰冷。醉汉的叙述虽然混乱,但那种浸透骨髓的恐惧感无比真实。袋鼠兽的恐怖形象,在城市电台的调侃和乡村醉汉的哭嚎中,被描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令人绝望。它不仅是实验室的怪物,更是活在城市边缘黑暗传说里的食人恶魔!

“沙沙……各单位注意……沙沙……东区巡逻车报告……沙沙……蓝调旅馆附近发现可疑大型生物活动痕迹……沙沙……地面有强腐蚀性粘液残留……沙沙……请求……请求支援……等等!那是什么声音?!沙沙……咯吱……咯吱……老天!它在上面!在立交桥的钢梁上!开枪!快开枪!……沙沙……砰砰砰!……沙沙……吼——!!!……沙沙……啊——!!!”

一阵短促而激烈的警用频道通讯,伴随着枪声、恐怖的咆哮和凄厉的惨叫,如同最后的丧钟,清晰地传入了亚当的耳中!随后便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电流噪音。

死寂。

亚当的血液仿佛彻底冻结了。连警察都……成了它的猎物?布兰克公司的阴影,到底笼罩得有多深?这头怪物,在城市里已经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冷的、失去光芒的晶体石。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远处血巢核心传来的、永不停止的“咕噜”蠕动声。

他“看”过地图。他知道晓晓就在前方某个绝望的角落。他也知道,通往旧矿场的生路,布满了袋鼠兽的巡逻轨迹。

血肉迷宫在黑暗中无声地搏动、扩张,如同一个巨大而饥饿的胃袋。活体地图的影像早已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刻痕符.号烙印在亚当的掌心,像一枚通往地狱的徽章,也像一把……刺向真相的钥匙。

他必须前进。在都市传说的阴影咀嚼声中,在血巢活体的律动回响里,走向那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或者……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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