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标本陈列室
暗红色的应急灯光如同垂死巨兽的脉搏，在第七实验室废弃物处理前厅里明灭不定。那由痛苦人脸能量聚合而成的巨大阴影，从扭曲的“人形雕塑”口中无声探出，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向三人的意识。
“散开！”古璃的尖叫划破死寂。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强光手电调到最高频率的爆闪模式，对准那团凝聚的阴影猛地照射！
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刃刺入黑暗。那团人脸聚合体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钰羌的左眼清晰地“看到”了那扭曲的声波），动作明显一滞。但这刺激也彻底激怒了它！
无数条由纯粹痛苦和怨恨凝结成的精神触须，如同黑色的闪电，从阴影核心爆射而出！它们无视物理阻碍，穿透空气，直刺三人的头颅！钰羌感到太阳穴一阵炸裂般的剧痛，无数绝望的哭嚎、被撕裂的恐惧、被遗忘的冰冷瞬间涌入脑海，几乎要将她的自我意识冲垮。
“啊——！”方仝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他右臂的幽蓝数据流瞬间变得狂暴紊乱，皮肤下蠕动的代码仿佛被投入滚油，疯狂地抽搐、膨胀！病毒在精神攻击下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开始反向侵蚀他压制病毒的意识防火墙！更糟的是，那精神触须似乎对“数据”有着特殊的亲和力，一部分竟顺着方仝的数据化手臂，直接侵入了他与基地残留系统建立的脆弱连接！
“它在…通过我…入侵系统！”方仝的声音完全变成了扭曲的电子杂音，右眼瞳孔被一片冰冷的蓝色数据流覆盖。他身体僵硬，试图切断连接，但病毒和精神触须的双重冲击让他动弹不得。
钰羌强忍着意识被撕裂的痛苦，左眼的银芒在猩红的视野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左眼的能力上——**溯源之视**！她要看清这团聚合体的核心弱点！
视野瞬间穿透层层叠叠的痛苦面孔，直达核心。那并非一个统一的意识，而是无数残破灵魂被强行糅合、禁锢在一个冰冷的数据框架中！框架的核心，是一个微弱跳动的、散发着熟悉气息的银蓝色光点——那是属于控梦者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精神印记！
“古璃！干扰它！核心有控梦者的精神残留！”钰羌嘶吼着，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团阴影。她没有武器，但她的左手，那个烙印着血契之门印记的手掌，此刻正散发着滚烫的银红色光芒！那是她的血，她的灵性，她刚刚承受过的无边痛苦！
古璃心领神会，她猛地扯下挂在脖子上的一枚骨哨——那是边苒雯留下的遗物之一。她用尽全身力气吹响！哨音并非物理声响，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尖锐到极致的**安魂频率**！
“呜——！！！”
刺耳的哨音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入那团人脸聚合体！构成它的无数痛苦面孔瞬间扭曲、模糊，发出更强烈的无声尖啸，整个聚合体的形态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它射出的精神触须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涣散。
就是现在！
钰羌燃烧着银红光芒的左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她左眼锁定的、那团聚合体核心的银蓝色光点上！
“醒来——！”
并非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呐喊，混合着她血脉中传承的力量，通过手掌的烙印狠狠灌入！
轰——！！！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以钰羌的手掌为中心猛然炸开！整个前厅的暗红灯光疯狂闪烁，墙壁上的抓痕仿佛要渗出鲜血！那人脸聚合体发出一声震耳欲聋（这次是物理和精神双重层面）的凄厉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波动、扭曲！
构成它外层的无数痛苦面孔开始崩解、消散，化作缕缕黑烟。核心处那个被禁锢的银蓝色光点猛地爆发出纯净的光芒！光芒中，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残破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虚影一闪而逝，眼神中充满了解脱的悲伤与一丝感激，随即彻底消散。
庞大的聚合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坍缩、瓦解，最终化作一股带着恶臭的黑色浓烟，被前厅破损的通风系统缓缓吸走，只留下令人作呕的余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钰羌踉跄后退，左手掌心烙印处传来钻心的灼痛，仿佛骨头都被烧焦了。左眼的银光黯淡下去，视野边缘残留着猩红的余烬。她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物。
“方仝！”古璃第一时间扑向方仝。他半跪在地，右手死死抓住自己数据化的右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冰冷的、无机质的幽蓝色，左眼则布满了血丝，瞳孔剧烈颤抖。
“病毒…精神冲击…双重刺激…防火墙…临界…”他断断续续地嘶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混杂着电子杂音和痛苦的喘息。右臂的数据化区域如同沸腾的岩浆，蓝光剧烈地明灭闪烁，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密的代码像虫子般疯狂蠕动，试图向上蔓延至肩膀！
“坚持住！方仝！看着我！”古璃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涣散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连接着电极的装置——这是她根据心理学理论和边苒雯秘术设计的“神经锚定器”。“想想你的逻辑！你的代码！构建你的防火墙！我帮你稳定意识！”
她将电极贴在方仝的太阳穴和心口。装置启动，发出柔和的嗡鸣。古璃闭上眼，开始用平稳、坚定的声音进行引导，话语中蕴含着强大的心理暗示力量，试图为方仝混乱的意识提供一个稳固的“锚点”。
钰羌强撑着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前厅在刚才的冲击下似乎更加破败，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恶意暂时消失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厚重的、刻着血手印的气密门上。门上的那个俄文单词“Пpaвдa”（真相），在暗红的灯光下仿佛在滴血。
“没时间了…”她看着痛苦挣扎的方仝和全力施救的古璃，又看向那扇门，目光最终落在自己依旧灼痛的左手烙印上。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方仝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带着细碎蓝色光点的鲜血喷了出来！但他眼中那冰冷的幽蓝数据流终于消退了一些，瞳孔恢复了部分焦距，虽然依旧充满了痛苦和疲惫。
“压…压制住了…暂时…”他虚弱地喘息，声音沙哑，但属于“方仝”的意识显然夺回了一些控制权。他的右臂数据化区域暂时稳定在肘部以下，但皮肤下蠕动的代码依旧清晰可见，如同潜伏的毒蛇。
“门…”方仝挣扎着指向那扇气密门，电子眼艰难地扫描着，“不是…血契…是…生物认证…和…能量钥匙…”他看向钰羌的左手烙印，“你的血…烙印…残留的能量…可能…是钥匙…”
古璃立刻明白了：“结合点！钰羌的血和烙印蕴含的能量是‘生物认证’，而方仝…”她看向方仝数据化的右臂，“你能尝试模拟或者引导那种能量，冲击门禁系统吗？就像刚才入侵列车系统那样？”
方仝沉默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次动用那被病毒污染的力量，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来开门！”钰羌斩钉截铁地说，她走到气密门前，将燃烧着银红微光的左手烙印，重重按在那个凹陷的血手印上！烙印与门上的印记完美契合！
嗡——！
一股熟悉的、但相对温和的能量波动从门内传来，顺着钰羌的手臂蔓延。同时，门禁面板上一排早已黯淡的指示灯中，代表“生物认证”的一盏突然闪烁起微弱的红光！
“就是现在！”古璃喊道。
方仝低吼一声，数据化的右手猛地按在门禁面板旁一个裸露的电路接口上！幽蓝的数据流如同高压电流般疯狂注入！他右眼的蓝色数据流再次暴涨，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皮肤下蠕动的代码仿佛要破体而出！
“能量频率…模拟…引导…冲击！”他嘶吼着。
门禁面板上，代表“能量钥匙”的指示灯剧烈闪烁起来，与“生物认证”的红光疯狂交替！整个厚重的气密门发出沉闷的“咔哒…咔哒…”声，内部的机械结构仿佛生锈了百年，正在被暴力撬动！
“加油！方仝！钰羌！”古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嗤————！”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气体泄漏声，沉重的气密门缓缓向内侧滑开一道缝隙！一股远比前厅更加冰冷、更加陈腐、混杂着浓烈福尔马林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气息，如同冰封了数十年的死亡吐息，扑面而来！
门，开了。
三人屏住呼吸，强光手电的光束迫不及待地刺入门后的黑暗。
光束所及之处，景象让即使是经历了刚才恶战的三人，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头皮发麻的惊悚。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的空间——第七实验室的核心区域。一排排巨大的、圆柱形的强化玻璃培养槽如同冰冷的墓碑般整齐排列，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大部分培养槽已经破碎，粘稠的、早已腐败的液体和难以辨认的有机残骸在地面流淌、凝结。
但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尚且完好的培养槽。
里面浸泡着的，并非寻常的实验动物或组织标本。
**是“人”。**
或者说，是曾经是人，如今却呈现出各种无法形容的恐怖畸变的**活体标本**。
* 一个培养槽里，浸泡着一个躯干，但它的头颅被替换成了一个由无数细小机械眼球组成的、不断转动的球体。
* 另一个槽中，一具看似完整的身体，皮肤却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内部没有骨骼和内脏，只有无数蠕动的、闪烁着微光的能量流。
* 更远处，一个标本的四肢如同藤蔓般延伸、分叉，末端生长出类似神经突触的结构，在液体中缓缓飘动。
* 靠近门口的一个槽内，标本的脸部还算清晰，但嘴巴被缝合，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额头上镶嵌着一块闪烁着冰冷数据的晶体板。
它们都连接着粗大的管线，一些槽内还偶尔冒出几个微弱的气泡，证明这些恐怖的造物…可能还保持着某种低级的“生命”或“意识”活动。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永恒禁锢的绝望。
手电光束颤抖着扫过这片恐怖的“陈列室”，最终定格在实验室最深处、一个比其他培养槽庞大数倍的控制台上方。
那里悬挂着一个巨型的、被特殊力场笼罩的圆柱形培养槽。
槽内没有液体。
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星云般的**流动的、闪烁着亿万光点的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并非静止，它们在不断地聚合、分散、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人形轮廓。轮廓的心脏位置，一颗由纯粹幽蓝代码构成的“核心”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和一种…**饥饿**感。
在控制台布满灰尘的屏幕上，一行血红色的俄文大字如同最后的警告般刺眼：
**“永恒进化：容器 0号 – А. Вoлkoв” (A. Volkov - 阿列克谢·沃洛夫)**
而控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抽屉上，挂着一把老式的机械锁。锁孔的形状，赫然与他们从边苒雯病房墙上涂鸦中拓下的钥匙符号——那把冰晶钥匙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们…找到他了。”方仝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面对终极恐怖的冰冷，“也找到…‘钥匙’的目标了。”他右臂的蓝光微弱地闪烁着，仿佛也在恐惧那槽中之物的苏醒。
钰羌的左眼死死盯着那片流动的数据星云，以及其中搏动的蓝色核心。这一次，她没有看到幻象，却感受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呼唤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