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两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字眼,如同最终的法槌,在全世界数十亿人的灵魂深处重重落下。
“审判。”
下一个瞬间,“昆仑·玉虚”动了。
它只是,迈出了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足以让心脏骤停的低沉嗡鸣。它那只由无数庙宇和金属骨架构成的巨足,以一种无视物理法则的优雅,轻轻地,落在了喜马拉雅山脉的一处山脊之上。
然后,整片世界,碎了。
以落足点为中心,一场里氏七级的恐怖地震,如同被神明之手掀起的地毯,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坚硬的岩石山脊,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崩裂、塌陷。
万仞高峰之上,积攒了千百年的冰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伟力所惊扰。它们汇聚成一道白色的洪流,一堵高达数百米的,代表着绝对死亡的墙壁,以超音速从天而降。
雪崩。
不,那不是雪崩。那是白色的死神,张开了祂吞噬一切的巨口。
山脚下,刚刚还在那面三色旗下欢呼雀跃,用手机直播着“伟大胜利”的巴拉特先头旅,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就被这铺天盖地的白色,无声地,彻底地,从这颗星球上抹去。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甚至没有一帧画面能够传回后方。
战争,在它正式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昆仑·玉虚”没有停下脚步,它只是在“散步”。它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大地,如同乌云,缓缓地,压向巴拉特十五万大军所在的区域。
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这些在人类战争中被誉为“陆战之王”的钢铁猛兽,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孩童遗落在草地上的玩具。
一名巴拉特坦克车长,通过潜望镜,看到了那尊正在逼近的战争神明。他的大脑宕机了,所有的军事素养、战斗条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笑话。他下意识地抓起手机,点开了直播软件,用颤抖的声音对着屏幕嘶吼:“老铁们……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个火箭……”
话音未落,他头顶的天空,暗了。
“昆仑·玉虚”肩部那些巨大的,镌刻着繁复经文的转经筒,开始缓缓加速旋转。没有刺耳的机械摩擦声,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有亿万僧侣在同时吟诵的,宏大而庄严的梵音。
紧接着,一道道柔和的,仿佛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的金色光芒,从转经筒中射出。
那不是激光,也不是粒子束。
那是“戒律之光”。
当第一道金光,如同拂晓的晨曦,轻轻扫过那辆坦克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坦克那厚重的复合装甲,没有爆炸,没有融化。它只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地,彻底地锈蚀,崩解,最终化作一堆毫无价值的铁锈与粉末,随风飘散。
车组乘员毫发无伤。
但他们的眼神,却变得呆滞而空洞。
那位刚刚还在直播的车长,扔掉了手机,脸上露出一种大彻大悟的,极乐的笑容。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宇宙的诞生,看到了生命的演化,看到了时间的尽头,看到了他那渺小的碳基大脑根本无法承受的,终极的真理。
他的精神,在窥见神明裙角的一瞬间,被那庞大的信息量,彻底撑爆了。
他变成了一个只会跪在地上,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反复用头撞地,虔诚膜拜的痴呆。
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恐慌,如同病毒,瞬间引爆了整个巴拉特军阵。
这不是战争。
这是神罚!
“跑啊!”
“神明降罪了!真主安拉!湿婆大神!救救我!”
指挥系统瞬间崩溃,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士兵们语无伦次的哭喊,对各自神明的忏悔,以及被“戒律之光”扫中后,发出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幸福的痴笑声。
前线指挥官,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对着通讯器疯狂嘶吼:“稳住!稳住!开火!给我开火!我让你们去打仗,不是让你们去参加宗教研讨会!”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绝望的忙音。
他的十五万大军,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竞赛。不是比谁的枪法更准,而是比谁跑得更快,比谁跪得更虔,比谁的忏悔更大声。
全球的军事直播频道,在这一刻,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尴尬。
cNN的军事评论员,一位退役的四星上将,张着嘴,对着屏幕上那尊行走的神明,和那片正在进行集体“皈依”的军队,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后憋出一句:“呃……看来,巴拉特军队的信仰……非常坚定。我们先进一段广告。”
白宫战情室,一片死寂。将军们看着屏幕上那尊一步就是一场地震的战争神明,第一次由衷地庆幸,太平洋是真的足够宽。
莲花城,执行官府。
看着前线传回的,那如同地狱绘卷,又好似宗教狂欢的实时画面,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疯了。
“投影!都是投影!”他一把掀翻了桌子,对着身边的人咆哮,“是幻觉!命令空军!起飞!把那些该死的投影仪给我打下来!用核武器!对!用核武器!炸平他们!我才是执行官!我才是神!”
然而,他的命令,已经传不出这间办公室。
他的卫队,他的将军们,用一种看死人的,混杂着怜悯与冰冷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一名卫队长官缓步上前,没有用任何暴力,只是从那件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口袋里,轻轻地,取出了那枚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核手提箱的钥匙。
“先生,”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该休息了。”
政变,以一种最安静,也最羞辱的方式,发生了。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领导人,没有被敌人打倒,而是被自己一手导演的,荒诞的现实,活生生逼疯了。他像一滩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瘫倒在了那把象征着权力巅峰的椅子上,嘴里还在反复念叨着:“投影……都是假的……”
秘密基地内。
林默平静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切。
他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外科医生成功切除肿瘤后,对结果的冰冷确认。
他通过“昆仑·玉虚”那猩红的独眼,俯瞰着那些在地上溃散、奔逃、跪拜的人类。
他的内心深处,那属于“人”的情感,正在被进一步剥离、稀释。他越来越像一个纯粹的,为了文明存续而进行无情计算的“程序”。
【目标战斗意志已完全崩溃。威胁度评估:零。】
【地缘政治模型推演:巴拉特国短期内将陷入无政府状态。】
“大白”的声音,适时响起。
就在这时,“昆仑·玉虚”停下了它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脚步。
它停在了那条被白雪覆盖的,实际控制线的这一侧,没有再前进一步。
它只是静静地,如同一尊亘古便已存在的界碑,矗立在雪域高原之上。猩红的独眼缓缓闭合,金色的光芒渐渐散去,重新变回那座沉默的,沐浴在日光下的神圣宫殿。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惊世骇俗的噩梦。
但全世界都知道,战争,还未结束。
就在巴拉特后方大乱,陷入权力真空之际。
“大白”的战术地图上,一个代表着巴拉特西部宿敌——基巴斯坦的箭头,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数十万大军,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越过了西部边境。
他们打出的旗号,让全世界的外交官都跌碎了眼镜。
“响应东方神明召唤,讨伐异端,净化国土!”
合围之势,已然形成。
林默看着地图上那把正在收紧的,完美的钳形攻势,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冷的弧度。
他只是想解决一个麻烦。
却一不小心,亲手导演了一场,代理人战争。
或者说,一场……代理神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