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如同溪流,悄无声息地滑过几日。
咸阳城内依旧维持着帝国都城特有的秩序与繁忙,市井喧嚣,朝堂议政,仿佛与往常并无不同。
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沉,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咸阳东门之外,旌旗招展,秦国以接待礼仪的仪仗早已列队等候。
陈雍站在自家府邸内一处较高的阁楼上,凭栏远眺,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支自东方缓缓行来的车队。
“大人,燕丹来了。”
不知何时,玄翦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低沉。
“嗯。”陈雍淡淡的应了一句。
车队之中,燕丹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身为燕国太子,却要献上舆图,行称臣之事,这其中的屈辱与不甘,足以噬心。
不过,只要自己的计划成功,那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将烟消云散!
“王宫那边,情况如何了?”陈雍问道。
“影密卫已全部就位,各处要害皆有人暗中监视,章邯亲自坐镇。”
玄翦回答道。
“此外,盖聂也已经在宫中了。”
陈雍目光微闪。
“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
随后,两人转身,走下阁楼。
……
与此同时,咸阳宫,章台殿。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衣纁裳,冕旒垂面,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殿内少许文武大臣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所有人都知道,燕丹此行,绝非简单的献图称臣那么简单。
殿外传来内侍悠长的通传声:“燕国太子丹,觐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三道身影,逆着门外晦暗的天光,一步步走入这象征着秦国至高权力的大殿。
来人正是燕丹。
他穿着一身较为朴素的燕国太子服饰,神色平静,但细看之下,捧着精致铜匣的手指隐隐有些颤抖。
快速扫过一圈大殿,发现只是一些身着官服的臣子,并不见盖聂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
走到殿中,依照礼节,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外臣燕丹,奉我王之命,特来献上燕国舆图,愿永世臣服于大秦,望大王接纳。”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恳切,仿佛真心臣服。
嬴政坐在王座上,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透过冕旒传来,带着无形的威压:“太子辛苦了。舆图何在?”
“在此。”
随即便示意身后的两人将铜匣献上。
“站住。”
一名内侍上前,欲接过铜匣。
燕丹抬头,看向嬴政,声音有些颤抖“王……王上,这铜匣采用的乃是墨家机关术,唯有我们几人才知道解锁之法,若是强行破坏,里面的毒雾有可能伤到王上。”
“大胆燕丹,献一份舆图就这般复杂,你到底是何居心?”
燕丹身躯一震,“这……大王恕罪,这舆图关系重大,我们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赢政闻言,摆了摆手,“无妨,那便有由你们上前来打开吧。”
听闻此言,三人顿时松了口气,燕丹对着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后荆轲便上前打开铜匣。
就在打开铜匣的瞬间,嬴政察觉到面前的烛火偏移了些许。
嬴政并未去看那舆图,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丹,有心了。只是,寡人听闻,太子此行,还带了一位了不得的剑客?”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燕丹身上。
燕丹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回答道:“大王明鉴。
外臣确有一位门客,名为荆轲,剑术尚可,沿途护卫外臣安危。
若王上有意,外臣让他,为大王演练助兴。”
嬴政沉默了片刻,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演练一番吧。
也让寡人与诸位爱卿,见识一下这位能让你如此推崇的剑客,有何等风采。”
话音落下,燕丹微微一愣,手中的铜匣中,可是有着匕首。
此刻铜匣已经打开,若是被秦王发现,那……”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若是有剑,那依在场的诸位,根本拦不住他刺杀秦王!
“秦王殿下,草民的剑,来时便放在了侍卫手中,并未佩戴……
嬴政目光微凝,但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最终还是朝着殿外喊了一声。
“来人,将荆轲大侠的剑呈上!”
话音一落,一个侍卫便拿着一柄利剑来殿中。
见此一幕,无论是燕丹,还是荆轲,都有些错愕,不过更多的是狂喜。
他们也想不到,竟然如此顺利便得到荆轲的名剑。
紧接着,荆轲接过利剑。
……
殿内烛火,映照着文武百官或好奇、或欣赏、或警惕的目光。
荆轲手持他那柄闻名遐迩的残虹,立于大殿中央,开始舞动。
起初,他的剑势舒缓而优雅,如同山间流泉,月下清风,带着一种燕赵之地特有的慷慨与悲凉意境。
剑光闪烁间,身形腾挪,步伐稳健,确实展现出了极高的剑术造诣。
席间不少武将微微颔首,文臣们也抚须赞叹,觉得此人不负盛名,燕丹太子倒是寻了个好门客。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冕旒遮掩了他的表情,唯有那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偶尔会极轻微的敲击一下。
荆轲的剑舞看似随意,但他的身形,却在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回转与突进中,极其缓慢而隐蔽地向着王座的方向挪移。
五步、四步、三步……他与嬴政之间的距离在无声地缩短。
随着他距离的缩近,嬴政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凝重。
……
陈雍隐在屏风之后,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荆轲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尤其是他持剑的手腕和眼神的落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距离的接近,荆轲周身那股原本内敛的剑气,正在如同苏醒的毒蛇般,悄然提升着锐利程度。
周围烛火的跳跃,并非错觉,而是被那逐渐凝聚的杀意所引动。
另一侧,盖聂怀抱渊虹,静坐于屏风之后。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荆轲身上,亦是凝重无比。他与陈雍一样,早已看出了荆轲那看似优雅的剑舞之下,隐藏的杀意。
殿下的燕丹,低垂着眼睑,看似恭敬,但紧握在袖中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荆轲与嬴政之间那不断缩小的距离。
终于,荆轲一个流畅的旋身,剑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光,身形已然欺近至王座十步之内!
就是这个距离!
他口中原本吟哦的、配合剑舞的慷慨之词戛然而止!
脸上的从容与悲凉瞬间被一股决绝的戾气所取代!
“暴君受死!”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整个章台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