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那声啼哭撕裂风雪,尖锐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骨头!完全不是婴儿该有的声音,里面浸满了怨毒和一种非人的饥渴!
襁褓砸在冰冷的雪地上,厚棉被散开。
露出的景象让我和李二狗瞬间血液冻结!
一只本该粉嫩的小手臂,末端却连着一只惨白僵硬的纸手!灰白的毛头纸粗糙地糊成手掌形状,五根细小的纸指扭曲着,像被冻僵的蜘蛛腿,指尖沾着粘稠、黑红、散发着浓烈浆糊甜腥的污物!那纸手正疯狂地抓挠着裹在婴儿身上的厚棉被,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虎子!我的虎子啊!”李二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雪地里,双手徒劳地在冰冷的雪地上抓挠,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血丝瞬间爬满眼球,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崩溃。
风雪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一股更深的、源自灵魂的寒意攫住了我。左臂那暗蓝色的烙印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冰锥狠狠凿穿的刺痛!那冰冷的脉动骤然加剧,像是沉睡的毒蛇被血腥味惊醒,贪婪地昂起了头!
“嗬……”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那疯狂抓挠的惨白纸手,那散发的浓烈浆糊甜腥味,像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记忆深处最恐怖的闸门——王老太地窖里那蠕动的黑红粘稠物,那些被裹成纸人时发出的绝望呜咽……它们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像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甚至……侵蚀了新生!
“跑!离开村子!”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不能再待下去了!这地方已经被彻底污染了!根……根本就没烧干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惊骇和虚弱。我猛地弯腰,强忍着左臂那蚀骨的剧痛和烙印的冰冷脉动,一把将地上那个疯狂扭动、发出非人啼哭的襁褓死死抱在怀里!那纸手冰冷的触感透过厚厚的棉被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僵硬感。
“二狗!走!快走!”我朝着瘫在雪地里的李二狗嘶吼,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李二狗像是被我的吼声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抬起,看了一眼我怀里那个不断挣扎、发出怨毒尖鸣的襁褓,又看了一眼自家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脸上瞬间掠过极致的痛苦和挣扎。
“杏儿!杏儿还在屋里!”他猛地指向自家窗户,声音嘶哑绝望。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
“吱呀——”
李二狗家那扇紧闭的房门,在狂风暴雪中,毫无征兆地……向内打开了!
没有风能吹开插着门闩的房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浆糊甜腥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初乳的奶腥气,如同实质般从敞开的门洞里汹涌而出!
惨淡的灯光下,一个身影僵硬地站在门口。
是李二狗的媳妇,杏儿。
她穿着睡觉的碎花棉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怀里……也抱着一个襁褓。
但她的姿势极其怪异。双臂直挺挺地向前伸出,如同两根僵硬的木棍,将那个襁褓远远地端在身前。她的头微微低垂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一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灰白,正从她端着襁褓的手指开始,如同蔓延的霉菌,迅速向上爬升!皮肤失去了活人的色泽,变得如同浸湿的毛头纸,光滑、僵硬、死气沉沉!
“杏……杏儿?”李二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门口的身影没有回应。
只有那个被她僵硬端在身前的襁褓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纸片在摩擦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
紧接着,杏儿低垂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如同生了锈的齿轮转动的姿态,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头发滑向两边,露出了她的脸。
李二狗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后缩,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恐惧!
我也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那不是杏儿的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杏儿的脸!
此刻,她的整张脸皮,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从额头发际线处,极其缓慢地……向上翻卷!如同一张被粗暴揭开的、浸湿的厚纸!皮肤与血肉的粘连处,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嗤啦”声,露出底下……同样是灰白、僵硬、毫无生机的……纸壳!
那纸壳表面,用粗糙的墨汁潦草地画着扭曲的五官轮廓——眼睛是两个巨大的、向下耷拉的黑窟窿,嘴巴是一条僵硬的、向下弯曲的弧线,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哭泣表情!
翻卷的人皮挂在她的额头上方,像一顶古怪而恐怖的帽子,边缘还在滴落着粘稠、黑红的浆糊状液体!而那张纸脸上空洞的墨点眼睛,正穿过狂舞的风雪,直勾勾地、怨毒地……盯住了我怀里的襁褓!
“哇——!!!”
我怀里的“虎子”似乎感受到了那来自“母亲”的恐怖注视,猛地爆发出更加尖锐、更加怨毒的啼哭!那只惨白的纸手挣扎得更加疯狂,几乎要撕破棉被钻出来!
“还……给……我……”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喉咙、完全不属于杏儿的非人声音,从那张纸脸的墨画嘴巴里幽幽地飘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浆糊甜腥味和一种令人骨髓结冰的贪婪!
“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端着襁褓的“杏儿”猛地抬起一只脚,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朝着我们所在的院子,重重地……踏出了一步!
“咔嚓!”
她脚下的冻土发出碎裂的声响!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怨气如同冲击波般席卷而来!
跑!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再不走,我们三个都得变成这雪夜里的纸扎祭品!
“二狗!走啊!”我朝着几乎吓傻的李二狗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抱着怀里疯狂扭动嘶鸣的“纸婴”,转身就朝着村外风雪弥漫的黑暗深处踉跄冲去!每一步都深陷在厚厚的积雪里,冰冷刺骨,左臂的剧痛和烙印的冰冷脉动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
身后,李二狗终于被死亡的恐惧惊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连滚带爬地追了上来。风雪中,传来“杏儿”那沉重僵硬、如同木桩砸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无法摆脱的恐怖压迫感,紧紧追摄!
“还……给……我……”
那沙哑的非人声音在风雪中幽幽回荡,如同索命的魔咒。
“我的……孩……子……”
风雪更大,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村道两旁的房屋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死人的眼睛。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血腥味。怀里的“纸婴”挣扎得越来越微弱,那尖锐的啼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纸片摩擦的“嘶嘶”声,冰冷僵硬的小身体贴在我胸口,像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坨。
身后,“杏儿”那沉重僵硬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令人绝望的距离。她似乎并不急于追上,只是像驱赶猎物的豺狼,要将我们彻底逼入绝境。那股浓烈的浆糊甜腥味,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我们。
“亮子……亮子哥……往……往哪跑啊……”李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差点栽倒在雪窝里。
往哪跑?村子是绝境,荒野是死路!那废弃的砖窑……守窑人已死,那里现在恐怕比任何地方都危险!
左臂那暗蓝色的烙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心脏被冰锥刺穿的悸动!冰冷的感觉瞬间蔓延半个身子!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排斥和警告的“意念”,毫无征兆地从烙印深处涌出,狠狠撞进我的脑海!
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厌恶,指向……村子西北方向,那片被大雪覆盖的、连绵起伏的老林子!
老林子!
村里老人提起来都讳莫如深的地方!传说里面埋着古时候的乱葬岗,阴气重得连野物都不愿进去!更是严禁村里的孩子靠近!
去那里?找死吗?
可烙印传来的警告如此清晰、如此强烈!仿佛那老林子里,有比身后追来的“纸杏儿”更可怕的东西!或者说……是这纸化诅咒真正畏惧的东西?
身后那沉重僵硬的脚步声再次逼近!风雪中,“还……给……我……”的沙哑魔咒如同冰锥刺入耳膜!
没有选择了!
“进林子!”我朝着李二狗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改变方向,朝着村外西北方向那片在风雪中如同巨大黑色兽脊般沉默耸立的老林子,一头扎了过去!
积雪更深,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林子里的风似乎更小了些,但光线也彻底被浓密的树冠和纷飞的大雪遮蔽,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枯枝烂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陈旧泥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压过了身后追来的浆糊甜腥味。
怀里的“纸婴”彻底没了声息,冰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就在我们冲进林子边缘的瞬间,那如同梦魇般紧随不舍的沉重脚步声,连同那沙哑的索命魔咒,毫无征兆地消失了。风雪在林外呼啸,林内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停……停了?”李二狗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脸上混杂着逃出生天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那……那东西……不敢进来?”
我靠在一棵粗糙冰冷的老松树干上,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左臂的烙印依旧冰冷刺骨,但那种强烈的警告和排斥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它指向林子深处,带着一种冰冷的催促。
“不……不是不敢……”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低头看向怀里那个死寂的襁褓,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是……有别的东西……让它们……忌惮……”
李二狗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襁褓散开了一些。
借着林间雪地微弱反光,只见“虎子”那灰白的小脸上,靠近耳朵的那处翻卷的皮肤,不知何时……竟然诡异地蔓延开去!如同被无形的笔描绘,一条细细的、灰白色的“纸线”,正沿着他的脸颊,向着脖颈的方向,缓慢而清晰地……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