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咱们就这么点人,万一拓跋宏那小子翻脸不认人,咱们岂不是……”
路上,孟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凑了过来。
赵轩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不敢。”
“他若翻脸,整个北夷,都要给本王陪葬!”
北夷边境,云沙城。
此地距离凉州不过百里,是拓跋宏大军后撤的驻扎点,亦是他遥控棋局,坐观虎斗的得意之所。
城主府的大堂内,篝火烧得正旺,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浓郁的肉香与辛辣的马奶酒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里。
“王子殿下当真是神机妙算!此一招‘驱虎吞狼’,用得妙,用得实在是妙啊!”
一名满脸虬髯的北夷将领高举金杯,满面红光地朝着上首的拓跋宏吹捧道。
“那赵轩小儿,不过是靠着几件守城利器侥幸得胜,便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被王子殿下略施小计,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招惹哈丹部那头疯狗。”
“只怕此刻,他那两万兵马,连同他自己的脑袋,都已经被哈丹巴特当成夜壶了!”
“哈哈哈!呼延将军说的是!我听说那赵轩还是个好色之徒,为了咱们草原的明珠,连命都不要了!”
“真是南朝人典型的德性,为了个女人,脑子都能丢掉!”
“可不是嘛!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正好挥师南下,一举踏平凉州。”
“届时,那赵轩的头颅是王子的,那凉州城的美酒女人,就是咱们的了!”
堂内一众北夷将领放声大笑,言语间充满了对赵轩的鄙夷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凉州城破,自己纵马劫掠的场景。
拓跋宏斜倚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脸上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慵懒笑容。
他端起酒杯,享受着众人的恭维,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马奶酒。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哈丹部是草原上有名的疯狗,兵力五万,悍不畏死。
赵轩那初建的凉州军,就算有些战力,长途奔袭,对上以逸待劳的哈丹部,也绝无胜算。
最好的结果,也是惨胜。
到那时,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砰!”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满堂的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角落里的明月公主,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面前的酒杯被重重地顿在桌上,酒水溅出,在她华贵的裙摆上留下点点深色的痕迹。
少女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不忿。
“皇兄!”明月公主声音清亮,满脸不忿,“你们都太小看他了!赵轩他可不是你们口中的蠢货!”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的公主身上。
“我亲眼见过他的军队,令行禁止,甲胄精良,绝非乌合之众!”
“我亲眼见过他的手段,杀伐果决,视人命如草芥,却又能让全城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他不是疯子……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明月公主越说越激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凉州城墙上那戏谑的笑容,那铺天盖地的箭雨,那被火焰吞噬的惨嚎。
那些景象,是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短暂的寂静后,大堂内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哄笑声。
“哈哈哈,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被那南朝小子吓破了胆?女人家,就是见不得血腥。”
拓跋宏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他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一丝不耐。
“明月,你累了,回帐篷休息去吧。”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里是男人们议事的地方,妇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
“皇兄!”明月公主俏脸涨红,气得连连跺脚,“我说的都是真的!哈丹部未必是他的对手!”
“够了!”拓跋宏猛地一拍桌子,金杯中的酒水晃荡出来。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被一个南朝人吓成这样,传出去,我北夷的脸面何在?”
他上下打量着明月,忽然嗤笑一声,语气变得轻佻而刻薄。
“还是说……你被那赵轩灌了什么迷魂汤?”
“莫不是真看上了那个小白脸,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
这话一出,堂内众将的笑声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眼神里充满了讥讽嘲弄。
明月公主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番诛心之言,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屈辱、委屈、愤怒、无力……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泪水终于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满堂的嘲弄声达到顶点的时刻。
帐外,一个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跌跌撞撞。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甚至来不及行礼。
他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见了鬼一般。
堂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拓跋宏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悦,厉声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
那斥候咽了口唾沫,指着南方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王……王子殿下!凉州王赵轩……他……他率领一千骑兵,正朝我们云沙城而来!”
“什么?”
拓跋宏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先是愕然,随即化作狂喜。
一千人?
他这是被哈丹部打得只剩下一千残兵败将,逃到这里来了?
“哈哈哈!来得好!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传令下去,全军集……”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斥候已经哭丧着脸,用一种近乎呻吟的声音,打断了他。
“殿下……他……他还派人传话……”
斥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他说与王子殿下的赌约,他已经完成了。”
“哈丹部……哈丹部五万主力,已……已尽数被他歼灭于王庭之外……”
“他……他是特地带着给公主殿下的聘礼,欲途径边城,前往王庭向可汗提亲!”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那名虬髯将领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另一名将军脸上的狂笑,还来不及褪去,显得无比滑稽。
拓跋宏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
他怒目圆睁,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