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后，吴邪发现自己跪在青铜树下，掌心火辣辣地疼。
张起灵倒在他身旁，半边身体已经结晶化，银色的金属纹路如同某种寄生根系，顺着脖颈爬上脸颊。他的呼吸很轻，几乎察觉不到，但那只人类的手仍死死攥着黑金古刀的断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冰洞在崩塌。
穹顶的裂缝不断扩大，碎冰如暴雨般砸落，整个空间在震颤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吴邪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青铜树的顶端，一朵巨大的水晶花正在绽放。
它的花瓣由无数细小的六棱晶体组成，每一片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中心花蕊处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光球，像一颗微型恒星。随着花瓣舒展，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脉冲波从花蕊扩散，穿透冰层，冲向天空。
“瞎子！解雨臣！”吴邪嘶吼着环顾四周，冰雾中却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们……被弹出去了……”张起灵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只有密钥载体……能留在核心区……”
吴邪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透明化的范围已经扩展到小臂，皮肤下的金光与青铜树共鸣般明灭闪烁。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与青铜树一模一样的枝桠图案，仿佛某种烙印。
冰洞再次剧烈震动！一道裂缝从青铜树根部蔓延，瞬间分裂成无数分支，像一张突然张开的蛛网。裂缝之下，黑暗深处，传来某种庞大机械运转的闷响。
“系统开始重启了。”张起灵试图站起来，结晶化的左腿却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必须……摧毁花……”
吴邪扶住他，触手的皮肤冰冷坚硬，几乎不像活人。他喉咙发紧：“怎么摧毁？”
张起灵抬起完好的右臂，指向青铜树顶端。吴邪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呼吸一滞——
水晶花的花蕊中央，悬浮着一枚熟悉的青铜铃铛。
六角青铜铃。
和他们在七星鲁王宫、云顶天宫见过的如出一辙，只是体积大了十倍，表面刻满陌生的符号。此刻，铃铛正在脉冲波中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张起灵身上的结晶化就加剧一分。
“那是控制终端。”张起灵的金属化喉咙发出艰涩的声音，“敲碎它……系统会暂停……”
吴邪刚要行动，整棵青铜树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树干的纹路活了过来，像血管一样脉动，某种粘稠的银色液体从裂缝中渗出，迅速凝结成半透明的薄膜，将水晶花包裹起来。
“它在自我防御！”吴邪咬牙，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本笔记。
最后一页的字迹正在消失，就像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纸张边缘卷曲发黑。但签名下方的空白处，新的字迹正在浮现——
“铃响之时，血染青铜。”
字迹潦草急促，墨迹晕染，像是有人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仓促写就。
吴邪盯着那句话，突然明白了。他猛地扯开衣领，从脖子上拽下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青铜钥匙——当年在张家古楼找到的，据说是“最后的备份”。
钥匙在接触到脉冲波的瞬间变得滚烫，表面的锈迹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电路纹路。
“原来你也是碎片之一。”吴邪苦笑，毫不犹豫地用钥匙尖端划破手掌。鲜血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化作血雾飘向水晶花。
银色的防御膜遇到血雾，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短暂地裂开一道缝隙。
“就是现在！”张起灵突然暴起，结晶化的左臂如利刃刺向水晶花！
铃铛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整棵青铜树剧烈摇晃！吴邪趁机扑上前，将青铜钥匙狠狠刺入花蕊——
“咔嚓！”
一道裂纹在铃铛表面蔓延。
世界静止了一秒。
然后，以水晶花为中心，一场小型的能量风暴爆发了。
冲击波将吴邪掀飞出去。
他在半空中看到张起灵被银光吞没，看到青铜树的枝干寸寸断裂，看到冰穹彻底崩塌，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下。
然后他重重摔在冰面上，滑出十几米才停下。
耳鸣。视线模糊。嘴里有血腥味。
吴邪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右手已经完全透明化，金光在骨骼和血管间流动，像一盏即将爆裂的灯。远处的青铜树正在解体，水晶花的碎片如雨般坠落，每一片都在接触冰面的瞬间汽化，释放出彩色的雾霭。
“小哥……？”他踉跄着走向树的方向，声音嘶哑。
没有回应。
冰雾渐渐散去，露出一个跪坐的身影。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张起灵还活着，但结晶化已经覆盖了全身的80%，只有面部和右臂还保留着人类特征。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下浮现出青铜树根系般的纹路，像某种寄生植物在血管中生长。
“系统……暂停了……”张起灵抬起头，星云状的眼瞳中数据流闪烁，“但……没有……完全停止……”
吴邪扶住他，触手的温度让他心惊——张起灵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像一块真正的金属。
“黎簇呢？其他人呢？”
“外面……”张起灵指向崩塌的冰穹，“看天空……”
吴邪抬头，瞳孔骤缩——
西藏湛蓝的天空中，一道极光般的彩色光带横贯天际，那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一道清晰的能量波纹，正以青铜树为中心向全球扩散。光带所过之处，云层扭曲成诡异的几何图案，像某种庞大的电路板。
更远处，黑瞎子和解雨臣的身影出现在冰川边缘，他们似乎在对着通讯器大喊什么，但声音被某种力场隔绝了。黎簇躺在一旁，生死不明，半边身体覆盖着诡异的结晶。
吴邪的太阳穴突然刺痛，一连串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杭州西泠印社，古董店的玻璃柜里，一只青铜爵突然渗出鲜血；
长白山深处，一队考古队员惊恐地看着雪地上浮现出阴兵行军的身影；
北京潘家园，某件刚出土的玉器在王胖子手中突然物质化成一条黑毛蛇；
全球各地，超自然现象如潮水般短暂复苏……
“脉冲波激活了所有青铜节点……”张起灵的声音将吴邪拉回现实，“全球网络……短暂连通了……”
吴邪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透明化正在逆转，金光收敛，皮肤逐渐恢复常态，但掌心的青铜树纹路却永久保留了下来。
“我们只是暂停了系统，没有真正关闭它。”他喃喃道。
张起灵点头，结晶化的脖颈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下一次开花……就是……最终重启……”
冰面突然震动！远处传来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吴邪眯起眼，看到三架印有“国际科考”标志的直升机正逼近冰川，但机身侧面的汪家族徽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来得真快。”吴邪冷笑，架起张起灵，“能走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用仅剩的人类右手握紧了黑金古刀。
两人跌跌撞撞地向黑瞎子的方向移动。吴邪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解体的青铜树——水晶花虽然破碎，但树干深处，新的花苞已经在孕育，微弱的脉冲如心跳般规律。
而在更深的冰层下，某种庞大的阴影正在蠕动。
直升机降落在相对平稳的冰面上。
黑瞎子的枪口始终对着舱门，直到看清跳下来的是霍秀秀和几个九门好手才稍稍放松。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吴邪喘着气问。
霍秀秀的视线扫过张起灵结晶化的身体，脸色微变：“全球超自然现象突然爆发，所有监测点都指向西藏。解雨臣的机械体在昏迷前发送了坐标。”她递过一个平板电脑，“看看新闻。”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紧急新闻：
“全球多地出现集体幻觉事件……”
“南极科考站报告不明极光……”
“考古学家称近期出土文物出现异常活性……”
吴邪关掉平板：“汪家的人到哪了？”
“十分钟后抵达。”霍秀秀示意手下架起昏迷的黎簇，“我们得立刻撤离。”
黑瞎子背起解雨臣的机械体残骸：“这小子怎么办？”他指的是黎簇。
年轻人半边身体覆盖着金属结晶，呼吸微弱但平稳，最诡异的是他的嘴角——竟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美梦中。
“带上他。”吴邪咬牙，“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多。”
众人快速登机。直升机升空的瞬间，吴邪透过舷窗看到汪家的车队已经驶入冰川，领头的那辆车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汪家现任家主，汪灿。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发光的物体，即使隔着这么远，吴邪也能认出那是什么。
另一枚六角青铜铃。
“妈的，他们也有钥匙。”黑瞎子啐了一口。
直升机转向南方，朝着墨脱的方向疾驰。吴邪检查着张起灵的伤势，发现结晶化暂时停止了扩散，但那些根系状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像某种寄生植物在汲取生命力。
“多久？”他低声问。
张起灵知道他在问什么：“下次开花……最多七天。”
吴邪握紧拳头，掌心的青铜树纹路微微发烫。他看向窗外——西藏的天空中，那道能量波纹仍在扩散，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而在云层的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不是飞机。
不是飞鸟。
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