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表面凝结的水珠突然变成血红色。
赵明烛的异色瞳在昏暗烛光下剧烈收缩,左眼映出贡院厢房内摇曳的灯影,右眼却看见整面铜镜正在融化。镜面如同被泼了热蜡般扭曲变形,渐渐浮现出一座青铜铸造的贡院轮廓——正是岭南鬼贡院的形制。
\"沈墨白......\"
陈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镜中那个蜡封藏书阁里的跪姿尸体正在缓慢起身,缠在脚踝的铁链哗啦作响。铁链另一端没入镜面深处,每次扯动都带出大股黑血。沈墨白的鬼魂提起一盏人皮灯笼,灯光照出镜中世界的全貌:三百六十个黜落者亡魂跪在青铜贡院中,每人面前摊着被朱笔勾销的考卷。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插入镜框缝隙。精钢指甲刮下一层青色锈粉,放在烛火下竟显出灵鹫香的蓝色荧光。\"镜子被药熏过,\"她的机关鸟啄开镜背的藤蔓纹饰,露出后面刻着的党项咒文,\"是双向的'阴眼'。\"
镜中的沈墨白突然转头。腐烂的嘴唇开合间,黑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镜面上汇成\"岭南\"二字。他伸出白骨森然的手指点向镜外,指尖穿过镜面的刹那,赵明烛的右眼突然涌出鲜血——血珠在空中凝成微型浑天仪,仪体上\"秋字七十三号\"的刻度正发出刺目红光。
墨娘子迅速展开《科举罪言录》。羊皮纸与镜中鬼魂的手掌重合的瞬间,纸上浮现出被药水隐藏的文字:\"韩琦以灵鹫香熏铜镜三十六面,分置各州贡院,镜中可见黜落者亡魂......\"
话未说完,铜镜突然发出裂帛之声。右半边的镜面完全陷入鬼域景象:鬼贡院的水牢里,陈砚秋的妹妹被铁链锁在石壁上,面前摊开的正是兄长被黜落的考卷。少女突然抬头,鎏金耳珰碰撞发出清响——这声音竟真实地从镜外传来,赵明烛左耳听见的是现实中的铜镜震颤,右耳听见的却是鬼域中的锁链声。
\"阿兄......\"
镜中少女的呼唤让陈砚秋肋间的\"锁\"字疤痕迸裂。血线顺着镜面裂纹流入鬼域,所经之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西夏咒文。当血珠滴到水牢地面时,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照亮了石壁上刻着的《锁院赋》全文——其中\"以文骨铸咒,借阴眼窥阳\"几句正在渗血。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厉啸着扑向铜镜。铁喙啄中的镜面位置,浮现出韩琦在景佑四年深夜的场景:年轻的宰相正在往铜镜背面涂抹混着灵鹫香的朱砂,而他身后跪着的,赫然是刚中进士的崔谅。更骇人的是镜框阴影里,还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西夏使者,面具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刺着与金明池浮尸相同的浑天仪图案。
\"阴眼通魂......\"
赵明烛的琉璃镜片突然蒙上血雾。他左眼看见现实中的铜镜开始渗出黑水,右眼却见鬼域里的沈墨白正在拆解自己的肋骨——骨头上刻着本届三十六位考官的生辰八字。当沈墨白将刻着崔谅八字的那截骨头插入铜镜,现实中的镜面突然浮现出礼部正堂的密室:三百六十个青瓷罐在架子上微微颤动,其中一个贴着\"景佑四年秋字号\"标签的罐子,正不断撞击着隔板。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指。血珠弹在镜面上,立刻被鬼域中伸出的无数枯手争抢。那些手的主人们——历代被黜落的考生亡魂——每抢到一滴血,身上就浮现出被舞弊者顶替的姓名。有个抢到最多血珠的亡魂突然清晰起来,他撕开胸膛露出空荡的胸腔,里面蜷缩着个青铜小人,正是活人诗碑的微缩版。
\"榜眼诅咒......\"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钳住那个青铜小人。小人后背刻着陈砚秋的八字,而胸前贴着的红纸上,写着本届榜眼的名字。当她想取出这个邪物时,镜中突然伸出沈墨白的蜡手,腐烂的指尖划过现实世界的空气,带出一串幽蓝火花。
火花溅到《科举罪言录》上,烧出个焦黑的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都浮现出个考官的面容,他们正在用刀刮去自己批阅的朱砂记号——正是崔谅等人\"逆墨癫症\"发作时的场景。而九宫格中央,韩琦的身影正在将灵鹫香倒入砚台,香雾中浮现出岭南鬼贡院的建筑图纸。
陈砚秋突然一拳砸向铜镜。
镜面碎裂的刹那,三百六十个亡魂的惨叫从裂缝中迸发。每一块碎片都继续放映着不同的恐怖画面:有的碎片里沈墨白正在往活人耳朵里灌热蜡;有的碎片展现西夏使者用青铜针缝制人皮考卷;最大那块碎片则显示着礼部密室的青瓷罐突然爆裂,飞出的不是密件,而是三十六对眼球——每对眼球都映出锁院三日的某个血腥场景。
\"阿兄看北极星......\"
妹妹的声音从满地碎片中传来。赵明烛的异色瞳突然同时映出星象——左眼所见是正常的紫微垣,右眼却见星辰位置全被替换成了黜落者的姓名。当\"北极星\"转到秋字号位置时,所有镜片碎片同时飞起,在空中组成浑天仪的形状。
仪体转动的轰鸣声中,铜镜底座突然裂开。藏在夹层里的半页《朱衣窥秘录》飘落而出,上面记载着最骇人的秘密:\"......借阴眼之力,可使黜落者永世为榜眼咒桩......\"纸背还粘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正是岭南鬼贡院特产的致幻毒花。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满地碎片突然自燃。幽蓝火焰中,沈墨白的鬼魂最后一次浮现,他将蜡液浇在自己头骨上,凝固成微型贡院的形状——而这座阴森建筑的匾额位置,正钉着陈砚秋妹妹的鎏金耳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