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随即抬头对那个浑身尘土、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的传令兵说道:“辛苦了兄弟,下去好好休息吧,热水热饭都给你准备着。”
传令兵感激地点点头,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营帐。
“苏大壮!”岳海峰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把正在一旁发愣的苏大壮吓得一个激灵。
“卑职在!”苏大壮挺胸收腹,标准的军人姿态。
“去准备接风宴,最高规格的!。务必让这位凌制置使感受到咱们神武右副军的热情,知道不?”
“是!”苏大壮应道,声音震得营帐都在微微颤抖。
话音刚落,整个军营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沸腾起来。
士兵们丢下手头的活儿,开始忙活起来。
有的擦拭武器,把刀剑磨得寒光闪闪;
有的整理军装,连一个褶皱都不放过;
还有的在营帐周围插满了各色旗帜,红的、黄的、蓝的,迎风招展,煞是威风。
岳海峰也没闲着,他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他打开那个雕花木箱,从里面取出一身崭新的玄色劲装。
这衣服是上好的蜀锦制成,摸上去滑得像女人的肌肤,穿在身上更是贴服得很。
腰间那把佩剑也被他仔细擦拭了一遍,剑鞘上的龙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抽出来时更是寒光四射,吹毛断发。
夜幕降临,神武右副军大营却比白天还要热闹。
大大小小的灯笼挂了起来,红的、白的、黄的,把整个营地照得通明透亮,远远望去就像是人间仙境。
最大的那顶营帐里,早就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白切鸡、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那坛封存了十年的老酒,一开封就香气扑鼻。
岳海峰穿戴整齐,率领着苏景瞻、江钲、王飞等一众将官,在营帐外列队等候。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凉意,但这凉意却比不上岳海峰心中的复杂情绪。
他站在那里,表面上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岳海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浮现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的功夫是绝对不能少的。
不久,一支车队缓缓驶来。
为首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着官袍,身材挺拔的男子。
他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凌震。
岳海峰快步上前,拱手行礼:“凌制置使,久违了!”
凌震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上前握住岳海峰的手:“岳少保,别来无恙!上次一别,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里重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风宴上,气氛热烈,杯盏交错间,折射出跳动的烛火,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真诚或假意的笑容。
岳海峰端坐在主位,目光沉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坐在他左手边的凌震。
凌震今日一袭儒雅长衫,与往日沙场上的铁血形象判若两人,此刻正举杯与旁人说笑,言语风趣,引得阵阵欢声。
岳海峰举起酒杯,向凌震示意。
凌震会意,放下酒杯,两人隔空一碰,酒液的醇香瞬间弥漫开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的气氛愈发热烈。
凌震侃侃而谈,从边关的风土人情聊到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言语间不时流露出对岳海峰的赞赏,仿佛他就是那唯一的知己,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岳海峰的心坎里。
他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敏感的政治话题,转而聊起一些趣闻轶事,引得众人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岳海峰只是微笑着倾听,偶尔应和几句,心中却在暗自思量凌震此番举动的深意。
随着夜色渐深,宴席也逐渐进入尾声。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告辞,喧闹的厅堂渐渐安静下来。
当最后一个宾客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时,凌震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去。
岳海峰示意随从退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一人,看着凌震,眉梢微挑,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岳少保,有些事还是只适合咱俩谈。”凌震重新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岳海峰心中一紧,果然来了。
他静静坐着,等待凌震开口。
“说起来,我此次前来南宁军任知州,表面上是朝廷例行调遣,实际上嘛...”凌震放下茶盏,目光直视岳海峰,“是奉了圣上密令,专程为你们神武右副军而来的。”
岳海峰虽有预料,但听到确认,心中仍是一震。
凌震见他神色变化,淡淡一笑:“别紧张,是好事。这三个月来,你陆续向琼州府送去的那些铁料,可是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五十万斤灰口铁,二十万斤麻口铁,还有那份详尽的铁矿勘探报告,官家看了龙颜大悦,当即下旨要加强对神武右副军的支持。”
“恩,官家能看懂?怕不是陆丞相或者张太傅吧”岳海峰腹诽想着。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你是不知道,朝中那些个老顽固,平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对什么民生疾苦、边疆战事,那是漠不关心。可这回不同了,实实在在的军械摆在眼前,铁矿的储量报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岳海峰心中暗自庆幸。
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凌震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朝中的派系斗争也是越来越激烈了。陆相、张太傅、杨侯爷,三方势力斗得不可开交,互相掣肘,谁也不让谁。我在京中待着,成天看着这些人明争暗斗,实在是心烦得紧。”
他苦笑着摇摇头:“所以我主动请缨,要求外放。一来是为了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二来也是陆相有意让我来协助你,可谓一举两得。”
岳海峰这才明白凌震到来的真实原因,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敬意。
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中,凌震能保持如此清醒,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