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虽具人形,然近之不宜,盖以灵体为善也。非无肉身,唯觉幽冥之态更契其心。或因旧日情恨,余心犹存芥蒂,故未示以善颜,反欲戏之耳。
江涛告余曰:“元心所居之庠序,有邪师数众,施诡谲之戏于诸生,以窃其阴德,或通窍寻弟子。其行卑劣,实乃下流之辈。”江涛者,鬼市之阴差也。余常遣其暗护元心。元心本不信鬼神,余亦不欲扰其清净。然彼既涉灵异之戏,乃自招祸殃矣!遂决意亲往会之。
元心之庠序,坐落于坟山之下。夫坟茔之地,本非人居之所。然今世利字当头,商贾为财,无所不为。虽学堂、衙署尚可立基,然竟有市廛、华厦、民宅杂处其间,视人如牛马,何其谬哉!昔人饲牛,但求食其肉,囚于棚厩,日以杂脍填腹,更添恶药以速其长,虽牛未病,然人食其肉,终罹恶疾。今观此世污浊,较之血族赤魔地,犹有过之。
元心与其妹王雪凌,升初中之时,考绩相近,遂同入一班。至次学期,元心勤学如故,雪凌因胃疾频发,学业日颓,终降于劣班。
午时,元心、雪凌、伊芊芊、诺贝尔四女常共食。休憩之际,辄聚于廊角,啖小食,闲谈嬉笑。元心初尝巧克力,若知此物乃“鬼食泥”中之“泥”,尚能下咽乎?
雪凌携灵异之戏示众,学堂虽禁,然少年心性,岂惧禁忌?彼等但欲窥天地之玄奥耳!十人涉此戏者,九遭厄殃,唯一或成道士耳!此等邪戏,实乃启身窍以引妖魔附体。无知稚子,纵不信鬼神,偏欲探幽冥,危矣哉!
雪凌与芊芊试戏,元心、诺贝尔旁观。江涛见诸女行险,立时阻之。诸女或执笔书符,或持碟画纸,或舞箸划米,皆通灵之法,凶险非常。少年猎奇,自诩无畏,及至祸临身,悔之晚矣!鬼神之事,岂可不敬?
雪凌问曰:“仙家乎,仙家乎,尔为何人?”
江涛答:“吾名江涛。”
诸女见笔自移,惊疑不定,互指曰:“必是汝动!”犹自不信幽冥。
雪凌复问:“仙家为鬼乎?”
江涛曰:“吾乃阴差。”
芊芊问:“仙家寿几何?”
江涛暗笑,已忘年岁,五百载乎?六百载乎?乃戏答:“四十。”
芊芊又问:“仙家为雄为雌?”
江涛愠然,其名似雌乎?叹曰:“雄也。且待……”
芊芊急问:“待何?江涛大人欲何往?”
笔忽滞,良久不动。
雪凌嗔曰:“仙家弃我矣,奈何?”
芊芊惶然:“仙家未言退,吾等岂可松手?”
须臾,余至。江涛具陈其事,笑诸女痴愚。夫通灵之戏,乃与鬼神结盟。三界六道之中,盟约至重,一旦缔结,天地共鉴。譬如出马仙立堂口,仙家择弟子缠磨,弟子若允附体,则盟成;若坚拒,则契散。所谓“仙家磨人”,实乃己心不坚耳!
余目视二女手中笔,笔复动。
雪凌呼:“仙家归矣!”
芊芊问:“大人适才何往?”
余曰:“吾名元凯,江涛召吾至此。”
诸女相顾愕然,不知戏从何出。
芊芊问:“君非江涛,来此何为?”
余曰:“吾寻元心。”
时元心与诺贝尔坐观其戏,啖薯片为乐。彼乃无神论者,视此戏如儿戏耳。
芊芊问:“元心何人?君为其何人?其在何处?”
余驱笔作矢,指王楚琳。
芊芊诧曰:“楚琳?彼名楚琳,非元心也!”
余曰:“前世,其名元心。”
雪凌呼曰:“阿姊速来!仙家谓汝乃元心,前世故人至矣!”
四女雀跃难抑。芊芊身长近七尺,诺贝尔六尺七,楚琳、雪凌皆五尺七,于班中颇显矮小。
元心闻妹呼,目转视之,默然不语。诺贝尔忽笑曰:“汝妹痴耶?”诺贝尔家世显赫,父为良工,自幼知礼,乃元心挚友。此皆余所知也。
芊芊问:“元心与君何亲?君名元凯,彼名元心,兄妹乎?”
余曰:“非也。吾乃其前世夫君。”
诸女闻之,惊骇如沸。盖“夫君”二字,今世鲜闻,多以“丈夫”、“老公”、“先生”、“安”称之。
芊芊戏曰:“楚琳危矣!前世夫君索情债,汝负几何?”
元心莞尔,浑不在意,以为妹与友作戏耳。诺贝尔亦嗤之,谓此皆虚妄。
钟鸣课始。
芊芊呼曰:“仙家且退!暇时再叙前缘!”
楚琳大笑,不知祸将至。元心轮回数世,容颜犹似往昔,余因其貌方来寻之。嗟乎!此可憎之面,昔乃吾掌中至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