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素来勤俭持家,然涉足丹鼎之术,购器置药之际,辄挥金如土。曩者十年铢积寸累之资,今朝竟似朝露易曦。譬若炼化黑犬灵丹之举,余实不得已,罄财于丰都建玄室。迫于无奈,只得重金于丰都构筑丹房。此事经年,托江涛寻得黉门,假捐资助学之名,密构\"丹房\"于校舍,日若弃此间,器物悉数赠与诸生无偿使用。虽知此乃燃膏继晷之途,然见她晨昏伏案,竟如婴孩扑戏泥丸般忘我,余亦不忍违其志。
元心:\"夫君,此番耗费几何?\"
余曰:\"四百万贯白银。\"
元心:\"何至靡费若斯?可速开炉否?\"
余诘:\"夫人所忧,财帛耶?丹成耶?\"
元心:\"但问何时可炼丹?\"
吾以袖拂案,柔按卿首。彼时笑靥粲然若婴孩,憨态可掬。大抵痴人总有所寄,能掷千金而不悔者,方是真性情中人。
元心遵先祖遗方,穷三载寒暑,终淬炼九转金液。此丹静置时若凝脂,以指轻叩即碎,断面可见金波流转,恍若活物。
吾耗四百万金铢,方得此九转金液一瓶。今不复肯掷金矣!区区一条墨犬,值当如是乎?所忧非财帛之轻重,实念伊人殚精竭虑,闭户终年,竟似婴孩扑戏般沉湎于丹鼎之间,忘寝废食。
初时犹可忍耐,未料愈演愈烈。两月间,吾日送夜迎,携两餐粗粝往返丹房。彼时但见元心案前堆满丹方,炉火映红其面庞,恍若壁画中执火炼丹之仙子。最苦者,每至月圆之夜,吾独对空房,唯有青灯照壁,冷月穿窗,耳畔唯闻远处更鼓声咽。
彼最勤勉之两月,恰是金液将成之际。吾每日晨昏午时三次送餐,破晓携其入丹房,暮色伴其归轩阁。所幸者,伊人待吾愈发温存,共处之时笑靥如春阳初绽,或执手坐莲,或腰下依偎。吾观其面若金盏向阳,小嘴吞吐皆甜言蜜语,虽耗此巨资,亦觉无悔。
及至丹成之日,异象纷纭:紫气东来,鸾鸟翔集。元心开炉时,忽见一黑犬魂魄自炉中跃出,毛色似墨玉,目若琥珀。此犬通体灵秀,甫离地三尺便开口吠叫:\"汪汪!\"
是犬服此金液,又经三年苦修“紫微宁神诀”与“九转金丹诀”,渐显灵慧。通晓人言,识得文字,颇类通灵之物。吾更授之以\"他心通\"秘法,此犬闻言即俯首称臣,其能窥人心幽微。其鼻若灵敏机关,凡所嗅之物皆藏灵台,犹如玄府宝库,汇尽三界奇闻异事,鼻曾嗅得南疆蛊女之香,遂能通晓南疆巫术;又闻西域佛僧诵经,竟悟得梵文真谛。彼女将平生所集三千册妖魔图谱,尽皆录入犬脑之中。现下这神兽已能按墨以爪书写心里话,真乃奇妙萌可也!
吾辈所居乃高楼,窗外不睹竹影婆娑,唯见苍穹浩渺,白云舒卷。时有铁鸢穿云而过,划破天际如银梭。府中陈设尽是西洋奇器,水晶吊灯映得满室生辉。虽无山林野趣,然凭栏远眺,江海天际一线相接,亦别具气象。元心常倚窗而立,指尖轻点玻璃,看那云影在钢化琉璃上流转,恍若仙人拂袖弄潮。
吾本欲观元心为幼犬赐名,孰料彼脱口而出\"小黑\"二字。闻之不禁拊掌而笑,笑意连绵十余分钟,直致珠泪潸然。是时朝阳初升,吾倚元心而笑,几近笑泪。
虽小黑聪颖过人,然终究三岁幼犬之躯,恰似垂髫小儿。常窃藏糕饼玩具,盗取书房纸笔,藏手机钥匙于浣衣器中,更与元心共作诳语。每值吾侧目之际,二人辄嬉笑藏匿,私裹辣条、香辣素牛肚、火腿肠于袋中。自小黑入吾门庭,家道渐改:余自诩严父,元心乃掌上明珠,小黑实为膝前稚子。久而久之,亦觉此三人行,颇有趣味。
寻常间小黑现三岁幼犬之形,然一旦入虚空之境,元神即化白泽真身。其泥丸宫中七曜流光,九转金丹璀璨生辉。唯欠末二粒金丹,方可化人形。然丰都实验室器物所限,纵元心殚精竭虑,终不可得。遂掷笔长叹:\"造化弄人,奈何!\"
元心忽偎吾怀,柔声曰:\"夫君,明日不复入实验室矣。\"时吾正展卷览报,闻之愕然,竟将报纸掷于榻上。惊问:\"何出此言?\"
元心攀吾颈项,玉指轻抚下颌:\"妾身苦研数载,终难窥破玄机。那两粒金丹,纵耗百年光阴亦不可得,不如归去伴君左右。\"语罢,以额贴吾颈侧,温香软玉,令人心折。
吾乃释然大笑,声震屋瓦。窗外碧空如洗,白鸽掠影而过。忆往昔三年,埋首试管炉火,竟不知云卷云舒之美。今元心幡然悔悟,岂非天赐良缘?于是执其手出门,共赏市井百态,笑谈浮生若梦。此时小黑亦从虚空中跃出,摇头摆尾,似解主仆心意。三人端坐于轿车内,看窗外老街亦月夜星辉,烛影摇红,胜过瑶台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