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盟主啊,你别再浪费时间了,那都是空忙一场。”李神医嘴角挂着笑,眼睛隐隐有些不对劲,那半点不将自身生死看在眼里的悠闲模样格外气人,“就算你寻到忘川花又如何呢?你能逼我吃得下去,却逼不了我动手。”
他闭上双眸,仿佛在幻想他口中所言的场景:“到时候我呢,躺在你眼前晒着太阳等死。看着你着急,想想就有趣。”
笛飞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李相夷啊李相夷,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师兄单孤刀到底是怎么死的?”
闻言,李神医缓缓抬眸,对上笛飞声的视线,眼神中陡然升起一丝恨意:“金鸳盟三王杀了我师兄,笛盟主还想否认?”
“金鸳盟的殓尸手册记得很清楚,单孤刀左胸被剑贯入而死。”笛飞声负手而立,平静地解释道,“三王中只有阎王寻命持剑,他当时犯错,我罚他自缚右手一个月。”
“就算动手,也应该是左手,绝无可能右手剑杀你师兄。”笛飞声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来,李神医的表情瞬间变了,眼珠微微转动,似是在思索。
笛飞声上前几步,撩了撩衣摆,坐在李神医身侧的石头上,继续解释道:“十年前你我约定休战五年,此后你师兄莫名被杀。金鸳盟、四顾门就此大战再起,最终双双失势,没落于江湖。可是背后得力之人并非你我。”
他声音一顿,李神医垂眸深思,并未回答他的话。
笛飞声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若真想为你那死去的几十位四顾门的义士报仇,为你师兄报仇。我可以帮你查出这背后的真相,只要你答应和我再战一场。”
“报仇?若真要报仇,该找的就是李相夷。”李神医微微侧过头,语气温和,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因为他自负,害死了大家。”
他重重地咬着三个字:“他该死。”
继而嗤笑,声音轻了下来,声音中的疲惫似要压垮他的肩膀,“也果然死了,所有的仇怨跟十年前的李相夷一块去了。笛盟主,现在的李莲花是不会跟你打架的。”
李莲花站在一边,低头看向七年后的他,垂着眼睑怅然若失的神情,整个人形同枯槁,满满地自我厌弃。
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
初时,他也是恨的,怨恨给他下毒的云彼丘,怨恨放弃找他的四顾门旧人,怨恨离开他的乔婉娩,甚至怨恨所有人。
可当太阳升起,他需要为填饱肚子去种地,需要为养伤解毒去奔波,生活的琐碎已然耗费他的全部心力。
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维持恨意,活着已是艰难。
渐渐地,碧茶无解,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开始恨上了李相夷,若不是当年他狂妄自大,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逐渐记起回忆中故人的温情,试着去原谅他们,错的是李相夷,与他们无关。
可就在这时,颜青离出现了,他得知碧茶有解,往事有异。
原来当年,并不全是李相夷的错。
如果不是颜青离突然间闯入他的生活,或许他已经开始逼着自己去原谅那些故人,逼着自己放下了。
笛飞声看着眼前垂眸的李神医,轻轻点了点头,理解他的选择,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先前让无颜调查方多病,正好查到一桩秘闻,他吐露出单孤刀还有一名儿子尚在人间,那人便是方多病,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李神医。
原来十八年前单孤刀曾和天机堂的二小姐何晓兰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二人虽断了情意,但何晓兰留下了腹中胎儿。
笛飞声威胁他若他不答应,便杀了方多病,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神医回过神,试图拦着他,却无力起身,气急攻心,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须臾,缓缓抬起头,望着笛飞声离去的方向,红了双眼,眸中满是悲凉,还隐隐有一丝希冀。
一束光从洞口直射进来,李莲花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抬手挡住了光亮。
耳边响起推杯换盏的声音,不时有人在说着恭喜恭喜。
手放下时,房间内挂满红绸,肖紫衿一身新郎服,满脸笑意在挨个敬酒。
李莲花平静地看着这一场面,看来乔婉娩和肖紫衿成亲了。
肖紫衿走到李神医面前,给自己的酒杯中斟满酒。
李神医一袭绿衣,脸上覆着面具,缓缓站起身,面上带笑:“恭贺肖大侠与乔姑娘喜结连理。”
两人碰了碰酒杯。
李神医仰头将两人的这杯喜酒一饮而尽。
肖紫衿一手酒杯,一手酒壶,笑得合不拢嘴:“那个婉娩写请帖的时候呀,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李神医,要感谢你带来了相夷身故的确凿消息。”
他说完,李神医笑着垂下了眼眸,掩盖眸中的情绪。
肖紫衿满脸小人得志的模样,继续道:“我呢,也是很庆幸。这个…”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半点不掩饰他的想法,暗戳戳地在炫耀。
“肖大侠。”李神医打断他的话,似是看穿了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淡淡道:“今天与乔姑娘本是大喜之日,与已故之人毫不相干,当尽兴尽情才是,恭喜啊。”
肖紫衿尴尬地笑了两声,举杯跟他碰了碰。
方多病忍不住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肖大侠,你这话有失坦荡了吧。什么叫庆幸呢,若是李相夷能够活着回来,你又当如何啊?”
说到最后,冰冷的声音中带着质问和挑衅。
肖紫衿瞬间变了脸色,气氛诡异,婚宴上的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出。
颜青离再一次感慨:“花花,你眼光是真不行,这种货色都能称兄道弟。”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无法反驳:“咳咳,你说的对。”这些四顾门故人真的是次次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新的体验。他以前眼光是真不行。
喧闹声消失,周遭渐渐暗了下来,模糊的场景渐渐清晰。
李神医孤身一人端坐在桌边,脸色惨白,低垂着眉眼,眼神孤寂,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揉着眉心,强撑着站起身,欲要关上房门。
匆匆而来的乔婉娩,挡住了他的动作,眼神深深地望着李神医,眼中满是复杂。
对视良久,乔婉娩情绪难辨,李神医已然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