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抄近路上了山,他刚走到云居阁的门口,只见门上挂着白幡,木门紧闭,地上还飘着一张冥币,半截埋入土里,看着像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然后被人一脚踩进了土里。
不由得一阵心慌,手中的酒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忽然,木门开了,他退后一步,侧身躲到一棵树后,不敢继续看下去,他害怕真的如他所想。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挪动脚步,注视着前方那道人影,师娘。
几个江湖人朝芩婆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芩婆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拿着食盒,朝着半山腰去。
“唉,漆前辈也是命不好,单副门主惨遭金鸳盟毒手,李门主坠海下落不明。”
“是啊,一夕之间,两个弟子先后出事,难怪会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唉,都少说两句,早点下山吧。”
他心口蓦然一跳,顿时红了眼,师父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霎时间,他的脖颈上,手上布满青黑色的脉络,诡异非常。他只觉喉中一股腥甜,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从内而外的寒冷侵袭着身体。
碧茶毒发。
碧茶毒发的痛和得知师父去世的心痛相互交叠,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他扶着树干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一口瘀血喷出。
李莲花快速在胸口点了几下,调动扬州慢强压下发作的碧茶。
撑着伞的颜青离抿了抿唇,单手凝聚灵气输到他的体内,帮他减轻毒发带来的痛苦。
调好内息,李莲花双眼通红,快步跟上前方的芩婆。
在一棵树下,他见到了师父的墓,“先夫漆木山之墓”。
芩婆取出食盒里的菜,在墓前一一摆好,给墓前的碗里倒了杯酒。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了大概一刻钟,她才拎着食盒回了云居阁。
躲在树后的李莲花在芩婆走后,终是没忍住,跪在师父的墓前,哭了出来,低声啜泣,声音细微而破碎,像是在压抑心底的悲痛。
师父!
都怪他,要不是他师父怎么会死?
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他喉间涌上了一股重重的血腥味,“噗”一口鲜血瞬间喷出,洇湿了泥土地。
泪尽了,他就那么安静地跪在墓前,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一动不动,从晨曦到日暮,再到晨曦。
良久良久,李莲花站起身,空洞的眼神中流淌着一种无助而迷茫的光芒,步伐虚浮,行走间肢体动作缓慢且生硬,仿佛是具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他下了山,路过衣裳阁,买了几身素色麻衣。
此后的时日里,颜青离看着终日一袭白衣的他开始学着种菜,只是为了不饿肚子。
起初,他不会烧火,一个不注意,把厨房点着了,慢慢地,也渐渐学会了做饭。
他种了好多萝卜,那时候是春天,他时常蹲在地里日日看着,日日数着,直到地里萝卜肚子顶出土的时候,他高兴得差点痛哭流涕。
再到后来,他还种了很多菜,白菜、辣椒、油菜…
不过养的小母鸡命不好,早早去了。
再后来,他的木楼渐渐成了型,他在旁边挂上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莲花楼”。
莲花楼是个二层小楼,结构奇巧,雕工精美,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地方还是破破烂烂的,四周还漏着风。
没办法,他没钱嘛。
对了,他还成了个大夫,医术呢,全靠扬州慢,倒也救了不少人,小渔村的村民见他也都尊称一声“李大夫”。
他眉眼间的傲气被日子渐渐消磨,浑身多了种出尘脱俗的疏离感,他对人总是温和地笑着,像是没脾气一样,就是那张嘴慢慢学会了忽悠人。
他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李相夷已葬身东海,从此这世上只有李莲花了。
至于她,白日呢,陪着他卖菜,治病,夜间呢,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还有得时常吹箫给他听,他睡眠不好,肉眼可见的虚弱,身形愈发瘦削了。
冬去春来,夏落秋生,一晃眼已是三载岁月。
柯厝村
莲花楼的门从里打开,楼内走出一位少年,皮肤白皙,眉眼俊秀,清冷出尘,身上颇有几分看破世俗,不染尘埃的佛性,简单的荆钗素衣,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的丹青水墨画。
“咳咳咳”
李莲花拳头虚握,咳嗽不止,脸颊因急促的咳嗽有些泛红。
“汪汪汪”一只黄色的小狗闻声,凑到他脚边,冲着他转圈圈摇尾巴。
“狐狸精,饿了吧。”他蹲下身子揉了揉狐狸精的脑袋。昨夜碧茶毒发,今日身体实在累的紧,醒得晚了些。
说来也奇怪,三年来,碧茶毒发的次数屈指可数,经脉里的伤势也略有好转,恍惚中,他都在想碧茶真的是天下至毒吗?
狐狸精是前不久李莲花在草丛中捡到的一只黄色小狗,可怜巴巴的,咬着他的衣摆不肯放他走。
他将它带回了莲花楼,取名狐狸精。
“汪汪汪。”狐狸精叫个不停。
看来饿极了。
李莲花笑了笑,站起身,日光和煦,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他来到厨房,洗干净手,生火,烧水,淘米,下锅,等待米粥在锅里熬煮的时间,他开始着手拌个萝卜。
从地里拔出一颗萝卜,洗净切丁,撒上盐腌制片刻,同时切好蒜片和辣椒备用。另起锅,加入一碗水,一碗醋,再加少量白糖,烧开后放凉。
趁这个时间,他提了些水,给地里的蔬菜浇浇水,施施肥,看着地里茁壮成长的萝卜和白菜,他心情没由来得好了不少。
回到楼内,将腌好的萝卜放入坛中,加入蒜片、辣椒和放凉的醋水,随吃随取。
在米粥快熬好的时候,他又炒了个白菜。
饭做好后,狐狸精屁颠颠地跑到盆前面,等待着主人的投喂。
李莲花笑出了声,将熬好的米粥分出一半倒进它的盆里,又加了点白菜,狐狸精闷头干饭,吃得津津有味。
毕竟饿极了。
吃完饭,他搬了张桌子放在楼外,给自己沏了壶茶,拿着一本医书,饮茶读书。
手握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微微垂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更衬出那份儒雅和沉静。
颜青离见他没有出门的打算,回到楼内,盘坐在床上,加紧修炼。
她有预感,这几日就能重塑肉身了。
日暮,李莲花锁好房门,正准备就寝。
忽见,他的床榻上泛起点点金色光芒,渐渐凝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睛,碧茶不是昨日才毒发过,怎么又出现幻觉了?
莲花绽放,空气中甚至能隐约闻到莲花的清香,柔和而不张扬,仿佛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一种自然的清香,蕴含着淡淡的甜意,让人心旷神怡。
它的花瓣随着每一片的绽放,便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部分金光没入李莲花的体内,他只觉体内一股暖意,更是久违的轻松,好似一瞬间经脉的碧茶之毒尽数祛除。
这朵金色的莲花长的极美,盛开的每一瞬间都让人挪不开眼。
终于,它的最后一层花瓣也绽放开来,随着莲花的完全盛开消散,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银发少女。
她静静地盘坐在床上,容颜绝色,额间的印记一闪而过。昏暗的烛火照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仿佛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清冷而神秘,宛若是遗落在人间的神女。
李莲花往后退了几步,坐回桌子旁,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
神仙?
妖怪?
问题是为什么在他的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