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道……对,驰道!”李斯的思维豁然开朗。
为了高效军事调动和物资运输而修建的干道!秦统一全国后修建了通往全国的驰道,而此刻虽然还未统一,可是秦国境内肯定也存在驰道。驰道必然有相对明确的走向,且路况远优于普通山路。
更重要的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指向了帝国的核心区域——关中。虽然驰道上必然伴随着关卡盘查,但这已然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最优解。
计议已定,天刚蒙蒙亮,李斯就强撑着酸痛疲惫的身体出发了。他依据日出的大致方位,艰难地辨认着他判断为西的方向跋涉。
幸运似乎并未完全抛弃他。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当他穿过一片密林时,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土路出现在他面前。
路面被夯实得相当平整,路面上还能看到清晰的车轮碾过的痕迹和零星散落的马粪。
“驰道!一定是驰道!”李斯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继续沿着驰道路边茂密的草丛,小心翼翼地向西而行。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就在他开始忧虑今晚又要露宿野外之际,远远地,他看到了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还有隐约的犬吠声随风传来。
前面有村落!
李斯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找到人烟意味着食物、水和短暂休息的可能性。然而,这也意味着他这个来自异世的“冒牌货”,将首次直面这个时代的“原住民”,潜在的巨大风险也随之浮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穿越而来时那头现代男性的普通短发,似乎非常显眼。
还有语言问题!他能阅读小篆,但口语呢?秦地方言?楚地方言?他对此一无所知!一旦与人交流,可能瞬间暴露他的异常。
他迅速在脑中推演着应对策略:尽量少开口,以疲惫、沙哑为借口?或者……假装口音奇特,来自某个偏远部族?
他定了定神,竭力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旧的深衣。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朝着那炊烟升起的方向挪动脚步。
那是一个看起来相当贫瘠的小村落,屋顶铺着陈旧的茅草。几条土狗立刻警惕地冲他狂吠起来,引得屋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李斯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他放缓脚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希望能找到一个看起来面善的人问路。
然而,此时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汉子,手里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农具,带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村民,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呔!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汉子语气极其不善,口音浓重而古怪,李斯只能连蒙带猜地理解个大概意思。
真正让李斯心头一沉的,是那汉子和周围所有村民的目光,此刻都死死地盯在他的头顶——他的短发上!
头发!他瞬间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个时代对于发式的执念与敏感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无故断发,在这个时代几乎等同于受过髡刑的罪犯,或是与中原迥异的蛮夷!
李斯头皮一阵发麻,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呃……在下……”他刚一开口,就意识到了另一个,或许是更致命的问题。他下意识说出的,是清晰、标准的现代普通话!
果然,他这一开口,非但没能解释任何问题,反而让对面所有人的脸色骤然大变!
那壮汉眼神里的警惕瞬间升级为毫不掩饰的凶狠:“你说什么鸟语?!头发如此短怪,言语不通,定非善类!”
周围的村民也骚动起来。
“看他那头发,怕不是官府正在追捕的髡钳逃犯?”
“听他说话,叽里咕噜的,怕不是东边楚国派来的奸细?”
“那村头的姚日者今日翻了《日书》,说今日‘月值岁破,大事不宜’,更断言咱们这地界,会有‘外来宾客,星宿莫测’?看来应验了。”
“奸细!”、“恶客!”的喊声逐渐响亮,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恐惧和敌意,纷纷抄起了手边的木棍、石块!
李斯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自己对文化隔阂与语言壁垒的估计错得离谱!
“不是!我不是……我是士人!是去秦国……”李斯急切地想要辩解,他下意识想去摸怀里的竹简,试图用这证明自己的身份。
“还敢狡辩!”那领头的壮汉显然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他怒吼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沉重的家伙,“拿下他!送去报官!”
几个胆大的村民立刻响应,挥舞着手中简陋却致命的“武器”,一步步向李斯逼近。
昏暗的暮色下,李斯被围在了中间。他环顾四周,那些曾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希望的村落景象,此刻却变成了围困他的绝望囚笼。
肩胛骨处传来骨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怀中的竹简散落在泥泞中,沾染上污秽,如同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命运。他死死地想抓住它们,却只抓起了一片断裂的竹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掌,刺痛钻心。
棍棒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击都像是在嘲笑他这个‘先知者’的无能。
他蜷缩着,承受着这原始而野蛮的“洗礼”。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战国?这就是他想来大展拳脚的时代?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他连第一关“新手村”都过不去!他那引以为傲的现代知识、商业手腕,在绝对的语言隔阂和文化壁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难道他穿越而来,就是为了给历史的尘埃再增添一抹微不足道的血色?
就在一根沉重的木棍带着风声砸向他太阳穴的瞬间,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偏了一下头,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的吼叫,倾注了他所有的不甘:
“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