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当真?!”嫪毐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此物在咸阳上层掀起的狂潮。
李斯淡然一笑:“是否当真,嫪大人日后常食便知。斯岂敢妄言欺瞒大人?”他轻轻呷了口茶,继续道:“正因其珍贵,斯以为,此物不应流于寻常市井。”
嫪毐一怔,随即目光闪烁,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斯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此物当为‘奇货’。其一,目标当为咸阳城中的公卿大臣、富商巨贾。寻常百姓,即便知晓,也未必能轻易购得。如此,方显其珍。其二,初期产量不必求多,甚至要有意控制。物以稀为贵,越是难以得到,便越能引人追捧。此谓之‘饥饿营销’。待名声鹊起,人人皆以能尝此豆腐为荣时,其价值自不可同日而语。”
他看着嫪毐,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如此一来,不仅能迅速获利,更能借此物结交权贵,拓展人脉。嫪大人在咸阳城中人脉广博,尤其是在那些府邸之间,想来推行此事,必能事半功倍。”
嫪毐听得心头火热,眼中更是异彩连连。他本以为李斯只是个会读书的士人,最多有些小聪明,没想到在谋划营生方面,竟有如此深沉老辣的见地!这“高端定位”和“饥饿营销”之说,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妙!妙啊!”嫪毐一拍大腿,兴奋道:“李大人此计,真是高明!寻常人得了此物,只怕是急于售卖,广而告之。大人却能反其道而行,将其打造成稀世珍品!兄弟我佩服!此事若交给我运作,定能让这‘豆腐’在咸阳上层一鸣惊人,引得那些贵人们趋之若鹜!”
他此刻哪还有半分慵懒之态,眼中闪烁着商人看到巨大利润时的兴奋光芒,以及对李斯这份智谋的由衷钦佩。
李斯心中冷笑,这嫪毐果然是逐利之徒,一点就透。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嫪大人有此把握,那斯便却之不恭了。这豆腐生意,愿与嫪大人一同经营。”
嫪毐大喜过望:“好!李斯大人爽快!日后你我兄弟联手,定能将这豆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财源广进!”
李斯却话锋一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是,有两点需事先言明。其一,这豆腐的核心制作之法,必须由我府中掌握,绝不外传。其二,利润分成,在下需占七成。”
嫪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本以为李斯一个士人,虽有奇思,但不懂经营之道,自己能占个大头。没想到李斯看似温和,却如此精明,一开口就要拿走七成。
但转念一想,这豆腐是李斯独创,其“奇效”的说法和这精妙的营销策略更是关键。若没有这些,一切都是空谈。而且,即便只得三成,以此物的潜力,尤其是在高端市场的潜力,也将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能借此与李斯这位新晋的相邦红人加深关系,自己这次上李府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李大人,”嫪毐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堆起笑容,“核心技艺与说法自然由大人掌握。至于分成……七成虽多,但念在是大人独创之神物,又出此绝妙之策,且日后推广还需仰仗大人指点其中‘奥妙’,兄弟我便应下了!只盼日后,大人若还有此等新奇之物,莫忘了兄弟便好!”
“那是自然。”李斯淡然道。
一旁的魏滢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听着李斯将寻常豆腐说出这般“奇效”,又听他条理清晰地规划出如此精准的营销之策,三言两语便让嫪毐心悦诚服,心中对李斯的敬佩已不仅仅是才学,更添了几分对其实际运作能力的叹服。这便是她所倾慕的男子,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洞察人心、运筹帷幄的智慧。
与此同时,相邦府,书房内。
甘罗恭恭敬敬地立在书案前,向高坐其上的吕不韦行礼。
“孩儿甘罗,拜见义父。”
吕不韦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起来吧。上蔡一行,辛苦了。”
“为义父分忧,孩儿万死不辞,何谈辛苦。”甘罗声音清脆。
他悄然抬眼,打量着这位权倾朝野的义父。今日的相邦大人,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虽然依旧威严,但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结之气?
甘罗的心思何等敏锐,他迅速扫视了一眼书房内的陈设。
猛然间,他瞳孔微微一缩!
相邦大人书房正墙之上,原本悬挂着的那幅《周公负成王图》,此刻竟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秃秃的墙壁,只留下浅浅的悬挂痕迹,显得有些突兀……。
这幅图,甘罗是知道其分量的。吕不韦常以此自比周公,意在辅佐幼主,成就一代霸业。此图是其精神寄托的象征。如今突然消失,绝非寻常!
难道……相邦大人遇到了什么极大的挫折,或是心境发生了剧变?
甘罗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态。
吕不韦似乎并未注意到甘罗的细微观察,他开口问道:“李斯的发妻纪嫣,可曾顺利带来?”
甘罗立刻收敛心神,躬身答道:“回义父,孩儿已将纪嫣从楚地上蔡平安带回咸阳。只是她一路劳顿,又听闻夫君‘病重’,神思不属,孩儿便先将她安置在府中医馆旁的客舍歇息,并派人悉心照料,未敢直接送往李斯府上,以免节外生枝,惊扰了她。”
他这话答得极有分寸,既表明了自己办事妥帖,也暗示了纪嫣目前的状态,方便吕不韦后续安排。
吕不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甘罗这孩子,确实聪明过人,行事滴水不漏。
“嗯,你做得很好。”吕不韦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李斯此人,才华横溢,却也心思深沉。本相用他,既要用其才,也要知其底,控其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幽深:“本相倒要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这‘家事’,又会因此生出怎样的波澜。”
甘罗垂首听着,心中明白,这又是相邦大人的一步棋。李斯,这位迅速崛起的政治新星,已然成为相邦大人重点关注和……试探的对象。
“义父,”甘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纪嫣……何时送往李斯府上为宜?”
吕不韦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急。先让她好生休养几日。时机到了,本相自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