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廉颇身披甲胄,立于巨大的军事堪舆图前,眼神锐利如鹰。唐雎侍立一旁,神色肃然。
“老夫之意,仍是效仿昔日孙膑围魏救赵之策。”
廉颇沉声道,“但今日之秦,非昔日之魏;韩国之弱,亦非昔日之赵。秦将蒙骜,用兵持重而凶狠,不可小觑。
若直击秦国本土,我军兵力不足,且旷日持久,韩国未必能撑到那时。”
他目光如电,扫过堪舆图上韩国的疆域,最终停在“阳翟、管城、京邑、密县”四座城池上,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唐雎先生,”廉颇缓缓开口,“你以为,那秦使李斯,声色俱厉索要此四城,当真是秦国此番出兵的最终目的?”
唐雎思忖片刻,道:“此四城皆为韩国腹心之地,战略位置显要。若失,则韩国门户洞开,国力再削大半。秦人素来贪婪,此举,倒也合乎其一贯行径。”
廉颇却摇了摇头,手指从那四城之上移开,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东北角的“中牟”上,语气斩钉截铁:
“不!这四城虽重,但秦军若要一一攻取,颇为不易,兵力必然分散。李斯此人,年纪轻轻便能在吕不韦门下崭露头角,绝非只知蛮干的匹夫!他如此大张旗鼓索要四城,于韩国朝堂之上极尽威逼之能事,恐怕只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
“中牟?”唐雎悚然一惊。中牟,地处韩、魏、赵三国势力交错之地,水陆交通便利,物产丰饶,更是拱卫韩国都城新郑的东方门户!
“将军是说,秦军真正的目标是中牟?”
廉颇冷哼一声:“正是!阳翟、管城、京邑、密县,这四城名头太大,索要它们,足以震慑韩国君臣,使其方寸大乱,亦能吸引天下诸侯的目光,以为秦军主力将用于此。如此,便可为其真正的图谋打下掩护。”
“而中牟,”廉颇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一旦被秦军夺取,秦军便可在此建立稳固的据点,东可窥伺齐、楚,西可直逼新郑,北可威慑我大魏与赵国。届时,韩国将彻底沦为秦国砧板上的鱼肉!吕不韦与那李斯,好一招“外张虚役,内发奇兵”的毒计!”
唐雎只觉背脊发凉,额上已渗出冷汗:“将军所言极是!若秦军真实目标是中牟,那李斯在新郑的种种做派,便是要韩国先自乱阵脚,再以四城为饵,诱使我等将主力投入错误方向,为蒙骜军奇袭中牟创造良机!”
“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廉颇面色凝重,
“故而,老夫之意,仍是‘迂其途,而诱之以利’。但这‘利’,却非新郑,也非那四城,而是要让秦军以为,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已然得逞!”
唐雎目光一闪:
“廉将军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不错!”廉颇猛一击掌,“我军明面上,仍以救援新郑、协防韩国西部四城为号召,大张旗鼓向韩国境内开进!做出全力驰援新郑的姿态。以此麻痹蒙骜,让他以为我军已入其彀中,正中其下怀!”
“暗地里,”廉颇压低了声音,目光如深潭般幽邃,“老夫将亲率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偃旗息鼓,昼伏夜出,挑选最为隐蔽的路径,绕过秦军耳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中牟!在蒙骜主力抵达中牟之前,于中牟城外,选择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设下天罗地网!”
“蒙骜自以为奇袭中牟万无一失,必会轻军疾进。待其一头撞入我军伏击圈,届时,我军便可四面合围,聚而歼之!此所谓‘示敌以弱而乘其骄,攻其无备而出其不意’!”
“即便未能全歼蒙骜主力,只要能重创其先锋,夺其锐气,迟滞其攻势,便能为中牟守军争取宝贵的固守时间,也为后续我军主力回援,以及其他诸侯可能的反应赢得战机。”
此时,帐外传来信陵君魏无忌的声音:“廉将军之策,深合兵法,无忌佩服!”话音未落,信陵君已掀帘而入。
“只是,”信陵君目光炯炯,语气中带着一丝沉吟,
“秦使李斯坐镇新郑,其人虽不义,但智计非凡,若让他提前察觉我军动向,则将军的妙计恐生变数。为此,无忌已向王兄再三陈情,剖析利害。”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廉颇与唐雎,续道:
“王兄虽有诸多考量,然韩国危局迫在眉睫,唇亡齿寒,最终还是以大局为念,勉允了无忌亲赴新郑之请。我此去,一来可坐镇新郑,稍安韩人之心;二来,亦可亲自会一会那李斯,探其虚实,扰其心神,为将军的奇袭大计,争取更多宝贵时日。”
信陵君接着道:
“此外,无忌已派出数路使者,星夜赶赴齐、楚、赵、燕等国。以吾之薄面,纵不能使各国立即出兵相助,但求他们在道义上声援魏韩,形成合纵之势,亦可对秦国造成一定的外交压力,使其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廉颇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好!有公子坐镇新郑,斡旋于列国之间,老夫便可心无旁骛,专力于军事!
此战,关键在一个‘快’字,一个‘秘’字!蒙骜用兵,亦非等闲之辈,我等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所有战略部署!”
他转向唐雎:“唐先生,佯攻部队的指挥,迷惑秦军主力,以及奇袭部队的保密、粮草筹措、斥候侦查,皆需万无一失!特别是军中协调,严明军纪,确保军令畅通,上下同心,便全仰仗你了!”
“雎,领命!”唐雎郑重一揖,热血沸腾,
“定不负廉将军与公子所托!”
帐议已定,信陵君辞别二人,连夜归府。今日廉颇将军临危受命、重整军心之魄力,以及方才帐中所议“声东击西”、‘将计就计’之奇谋,连同自己亲赴新郑、联络诸侯以造‘势’之险棋,在他脑海中交织激荡,久久不息。“
为将者,当识天时,察地利,更要善用人和,聚散为势。“
信陵君若有所悟,“
兵无常形,水无常态,奇正相生,方为致胜不二法门。“
回到书房,他铺开竹简,蘸墨疾书,将此番对兵法中‘势’与‘奇正’运用的新得,以及战场虚实变化之精要,郑重录入其呕心沥血编撰的《魏公子兵法》之中,笔锋沉稳,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