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腥甜上涌，眼前彻底漆黑之前，林牧云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这破系统……它……它玩真的？！拆个破殿盖茅房……还要他妈写报告？！还要环评？！还要民意调研？！
他像截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嘭”地一声闷响，脸朝下狠狠砸进了祖师殿地面上那层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实如绒毯的灰尘里。呛人的霉灰味瞬间堵塞了口鼻，连带着最后一点意识，也彻底被这荒谬绝伦的打击拍进了黑暗的深渊。
……
冰冷，坚硬。
林牧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肺里火烧火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而是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幽蓝色空间里。脚下是流动的、仿佛数据流组成的虚无光带，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闪烁着冰冷微光的巨大网格。
【用户意识已接入系统临时空间。】
【检测到用户因情绪剧烈波动及缺氧导致生理性昏迷。】
【正在执行紧急意识唤醒程序……唤醒成功。】
【用户生命体征：虚弱，内伤未愈（65%），情绪状态：极度紊乱（濒临崩溃阈值）。】
【警告：用户非法拆除行为已中止。】
【请用户立即履行《青云门门派基建改造项目（一期）临时管理条例》规定的前置程序，提交《原址功能转换可行性报告》、《环境影响评估（简易版）》，并完成‘新址民意调研问卷（虚拟）’备案。】
那冰冷的机械音，如同最冷酷的法官，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铁律。
林牧云想骂娘，想咆哮，想把这破系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但他发现自己在这个空间里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听”着。
【《原址功能转换可行性报告》模板已加载。】
【请用户口述或意念输入以下内容：】
【1. 拆除目标建筑名称及现状描述（请务必客观详实，包括但不限于：建筑结构稳定性评估、文物价值评估（若有）、历史意义简述等）。】
【2. 新建设施名称及功能定位（明确标注为“公共厕所”，旱厕\/水厕需注明）。】
【3. 功能转换必要性阐述（重点分析祖师殿当前利用率、维护成本与新设施预期社会效益对比）。】
【4. 技术可行性分析（基于用户当前资源及能力，简述拆除及建造工艺、材料来源等）。】
【5. 潜在风险及应对预案（如拆除过程中建筑倒塌风险、新设施异味控制、后续维护管理等）。】
【……】
一连串冰冷刻板、充斥着“评估”、“分析”、“预案”等字眼的条目，如同冰冷的镣铐，一条条砸进林牧云的意识里。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让他对着一个破败得风一吹就倒、连耗子都不屑于光顾的祖师殿，写一份关于拆了它盖厕所的可行性报告？！
“我……” 林牧云在意识里嘶吼，“我可行性你祖宗！那破殿除了当柴火烧还有什么用？！盖厕所就是最大的社会效益！材料？老子用泥巴糊！技术？老子用手刨！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老子不盖厕所马上就得死！还有你！旺财！它饿了！它饿了啊！！！”
他的精神波动如同暴怒的海啸，疯狂冲击着这片冰冷的系统空间。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系统更加冰冷、更加固执的提示：
【检测到用户输入包含大量无效情绪宣泄及不文明用语，信息冗余度99.8%。】
【请用户保持冷静，客观陈述。报告内容需逻辑清晰，数据翔实（如无法提供精确数据，可用‘极低’、‘极差’、‘无’等模糊描述替代）。】
【模板条目1：拆除目标建筑名称及现状描述……请用户补充输入。】
林牧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冰冷的规则逼得意识再次崩溃。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系统空间。
那意念极其简单、直接，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拆。】
【建厕。】
【饿。】
是旺财！
林牧云瞬间捕捉到了！是那条祖宗狗！它那简单粗暴到极点的意念，竟然穿透了系统的屏蔽，直接传递了进来！虽然只有三个字，但那股子“老子要厕所，老子要吃饭，少废话”的霸道，简直扑面而来！
更让林牧云眼珠子（意识体）都快瞪出来的是，随着旺财这三个字的意念传入，那片悬浮在他意识前方的、由冰冷光幕构成的《可行性报告》模板下方，代表用户签批的位置，竟然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歪歪扭扭、带着点毛茸茸质感的……狗爪印？！
那爪印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古老深邃的混沌气息，就那么霸道地、不讲道理地烙印在了报告末尾！
【滴！检测到特殊用户（混沌天灵根·旺财）意志介入。】
【用户权限判定……权限等级：？？？（超越系统当前识别上限）】
【《原址功能转换可行性报告》……签批流程……强制通过！】
【签批意见：准（爪印）】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卡顿和紊乱，仿佛被这完全不按规则出牌的狗爪印给整不会了。
林牧云：“……”
这他妈也行？！
【《环境影响评估（简易版）》模板已加载。】
【请用户简述：】
【1. 拆除过程可能产生的粉尘、噪音污染等级及控制措施（如：无有效控制措施，污染等级：高）。】
【2. 新建设施（公共厕所）运营后可能产生的异味、污水等环境影响评估（如：旱厕异味等级：极高；污水：无处理，直接渗入土壤，污染等级：高）。】
【3. 对周边生态（植被、小型动物）的潜在影响（如：无显着影响）。】
又是一堆令人头大的条目。林牧云刚想破罐子破摔地用意念输入“全他妈是高！污染！随便！”，旺财那简单粗暴的意念又来了：
【吵。】
【臭。】
【不管。】
然后，在《环评报告》的签批栏上，那个混沌色的狗爪印，再次霸道地浮现！
【滴！检测到特殊用户（混沌天灵根·旺财）意志介入。】
【《环境影响评估（简易版）》……签批流程……强制通过！】
【签批意见：可（爪印）】
林牧云已经麻木了。他现在无比确信，这系统在旺财面前，就是个弟弟！
【‘新址民意调研问卷（虚拟）’生成中……】
【问卷对象：青云门驻地范围内所有具备基础灵智的存在（当前扫描结果：1人，1犬）。】
【问卷题目1：您是否同意拆除破旧祖师殿？】
【选项：A. 同意 b. 不同意 c. 无所谓】
【问卷题目2：您是否支持在原址新建公共厕所？】
【选项：A. 支持 b. 不支持 c. 无所谓】
【问卷题目3：您对新厕所的功能有何建议？（选填）】
冰冷的问卷光幕刚展开。
【A。】
【A。】
【快。】
旺财的意念，如同三颗精准的子弹，瞬间击中了三个选项！依旧是那么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
然后，问卷末尾，那个熟悉的混沌色狗爪印，第三次出现！
【滴！检测到特殊用户（混沌天灵根·旺财）意志介入。】
【‘新址民意调研问卷（虚拟）’……回收率100%，有效问卷1份（用户：旺财）。】
【主要结论：100%同意拆除祖师殿，100%支持新建公共厕所。建议：尽快（爪印）。】
【备案流程……强制完成！】
【所有前置程序已强制完成（经由特殊用户：混沌天灵根·旺财 授权代理）。】
【《青云门门派基建改造项目（一期）——祖师殿拆除及公厕新建工程》正式立项！】
【用户权限解锁：可进行合法拆除作业。】
【请用户立即执行拆除任务！任务倒计时重新激活：剩余2天22时15分……】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解脱的号角，林牧云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禁锢着他意识的力量瞬间消失！
“呃啊——！” 意识猛地回归身体，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再次袭来！林牧云挣扎着从厚厚的灰尘中抬起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肺里灌满了沙尘。
但此刻，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被狗腿子罩着的诡异安全感！
“谢……谢谢大弟子！” 林牧云也顾不得满嘴灰尘，对着殿外方向（他感觉旺财应该还在原地）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激和敬畏。要不是旺财那不讲道理的爪印，他非得被这破系统的流程活活玩死不可！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起掉落在旁边的破铁锤。这一次，他感觉这锈迹斑斑的铁锤仿佛都轻快了几分！
“祖师爷！弟子得罪了！都是为了门派振兴大业！您老多担待！” 林牧云对着神龛上那些模糊的牌位喊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真心告罪还是纯粹给自己壮胆。然后，他眼中凶光（或者说干劲）一闪，抡起铁锤，再次狠狠砸向刚才那根腐朽的梁柱！
“轰隆——！！！”
这一次，没有冰冷的警告！只有朽木在重击下发出的痛苦呻吟！大片的灰尘和碎木屑簌簌落下！
“有效！真的有效！” 林牧云狂喜，如同打了鸡血，更加卖力地挥舞起铁锤！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木石崩裂的声响和烟尘的升腾。
“咚！咚！轰——咔啦！”
一根支撑侧翼的腐朽立柱终于不堪重负，在连续的重击下发出断裂的哀鸣，带着一片腐朽的屋顶结构轰然倒塌！激起更大的烟尘！
林牧云被灰尘呛得几乎睁不开眼，手臂也被反震得发麻，但他心中只有亢奋！拆！赶紧拆！拆完才有活路！拆完才能盖厕所！拆完才能……喂饱外面那位小祖宗！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烟尘弥漫、摇摇欲坠的破殿里疯狂破坏。锤影翻飞，木屑四溅，腐朽的祖师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一个垂暮老人在暴力拆迁下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牧云累得几乎脱力，拄着破锤大口喘息时，整个祖师殿的主体结构已经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几面墙壁倒塌了大半，屋顶塌陷了一大块，露出了外面阴沉的天光。神龛歪倒，那些本就模糊不清的祖师牌位散落一地，沾满了灰尘和碎木。
【滴！检测到‘祖师殿’主体结构损毁度超过80%，核心功能丧失。】
【‘拆除祖师殿’任务进度：100%！】
【任务状态：已完成！】
【请用户尽快执行下一阶段任务：在原址建造功能完备、符合卫生标准的公共厕所（旱厕\/水厕不限）。】
【任务倒计时：剩余2天18时07分…】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籁！林牧云一屁股瘫坐在废墟的砖石木屑上，汗水混合着泥灰，在他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他累得像条死狗，肺部火烧火燎，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但心里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他，林牧云，青云门现任门主，在一条疑似混沌天灵根神兽幼崽（目前形态为土狗）的“爪印”授权下，亲手拆掉了自家门派的祖师殿！
接下来，他要在这片祖师的“坟头”上……盖一座公共厕所！
就在林牧云瘫在废墟里，脑子放空，思考着去哪里弄茅坑材料，是挖个坑糊点泥巴（旱厕）还是异想天开搞个引水装置（水厕）时——
啪嗒…啪嗒…
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点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从殿外传来。
林牧云一个激灵，瞬间警觉起来，不会是熊威那家伙还没跑吧？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幅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烟尘弥漫的废墟入口处，一个魁梧如同狗熊般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进来。
是熊威！
但此时的熊威，哪里还有半分黑风寨大当家的凶悍？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磕破的地方血肉模糊，混合着泥灰，显得狼狈不堪。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尤其是双腿，抖得像筛糠。最让林牧云瞳孔收缩的是——熊威的脖子上，竟然套着一根……用破布条和藤蔓粗糙搓成的“绳索”！
而绳索的另一端，正被一只沾着泥巴的、毛茸茸的……狗爪，随意地牵着。
旺财！它不知何时溜达了进来！
这条瘸了一条后腿的土狗，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那条搓得歪歪扭扭的“狗绳”松松垮垮地套在熊威的脖子上。它走得不快，甚至因为腿瘸而显得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从容。它甚至还偶尔停下来，用鼻子嗅嗅地上的碎木或者砖块，仿佛在视察拆迁现场。
而被它牵着的熊威，这位曾经叱咤黑风山的悍匪头子，此刻却像个最驯服的奴隶，不，比奴隶更不堪！他佝偻着腰，巨大的身躯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惊扰到前面那条看似无害的土狗。他脸上涕泪和血污混合，眼神里只剩下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臣服，连看都不敢看旺财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旺财牵着熊威，慢悠悠地走到瘫坐在废墟里的林牧云面前，停了下来。它抬起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林牧云，然后，非常人性化地，用那条没瘸的前爪，轻轻拍了拍地上的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
那个稚嫩又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他，搬砖。”
“厕，要快。”
“本尊，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