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不太清楚她某些奇奇怪怪的用词,但不耽误他理解大致的意思,在确定凌承恩是真心诚意夸他后,他努力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自得道:“你眼光不错。”
“行了,你伤既然好得差不多,该忙什么就去忙吧。”
凌承恩俯身检查起苏惟画脸上的伤势,才过了两三天而已,他脸上的伤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伤口反而向着四周完好的部位侵染。
重真见她眉头慢慢拧起来,担心她责备他们没有尽心照顾,先开口解释道:“这两天,我们也试着想了些办法控制他的伤口,但不行……玄鳞蛇蜥的毒太阴毒了。”
“你阿父请寒山部落的巫医来过一趟,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用治疗术解决他腰腿上的皮肉外伤,对于他的脊骨和腿骨的伤势也是毫无办法。”
“不过他清醒的时候,因为身上的伤势一直很痛苦,寒山部落的巫医让我们给他服用一种止痛的药汁,所以他这几天都是靠着止痛的药汁才能保持平静。”
凌承恩端起放在石床床头的空竹筒,放在鼻尖嗅了嗅,微微颦眉,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重真见她没什么反应,接过她手里已经放干的竹杯:“给我吧,我拿出去洗洗。”
自从凌霄将凌承恩做的竹杯随身携带,还和部落里的狩猎队炫耀了一圈,如今这东西已经十分普遍了。
竹杯用起来很方便,但只有一点非常麻烦,如果不及时清洗晾干水分,杯子很容易长霉斑。
见重真左手拿着竹杯,右手拿着土系心石,转身准备离开。
凌承恩忽然想起白青羽再三的叮嘱,忽然叫住重真:“那枚土系心石接近八级,我记得你的异能是……”
“六级初期。”
重真见她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就知道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情况。
凌承恩半点儿都没有记不住他异能等级的尴尬,只提醒道:“那枚土系心石等级比你高,所以不要贪多,最好分多次慢慢吸收里面的能量。”
“如果一次全部吸收,异能瞬间灌入的力量过强,可能会冲毁你的身体。一旦身体的根基损毁,日后可能就没办法提升异能,或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修复根基。”
重真将她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上,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不会贪多的。”
“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重真对生命是热爱的,也从不避讳自己的贪生之意。
万物朝生,这是极其正常的。
但有些时候,他也可以悍不畏死。
只是,能让他自愿献出生命的东西很少。
药萝部落算一个。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凌承恩的侧脸上。
其实,若她能改变整个北兽原底层兽人的生存处境,那他为其献上生命,也未尝不可。
只是,眼下还不行。
她展露出来的潜力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足以让他掏心掏肺。
兽夫这个身份,其实倒也挺不错。
可以让他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她,观察她,研究她。
他得弄清楚,凌承恩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想平平稳稳接过凌霄的族长之位,保住一个部落的安定生活,然后和几个兽夫平平淡淡地生崽养孩子……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会老老实实守着石林这一亩三分地。
从她幽静又暗藏汹涌的眼眸中,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勃勃野心。
他还是很好奇,这位少见的雌性少族长,到底怀揣着何等远大的志向。
在凌承恩看过来之前,他果断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身朝着洞穴外走去。
凌承恩被他一变再变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见他消失在洞口后,这才叮嘱站在边儿上安安静静的于少臣:“玄鳞蛇蜥胆和血液,我都放在洞穴里,一会儿我还要出去,找齐配置解毒剂的药材。”
于少臣有点紧张的捏着指尖,询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暂时没有。”凌承恩看着他习惯性低下的头,还有本能回避他人直视目光的眼睛,知道他还是不习惯家里这几个人,索性换了个话题,“你的树屋建好了吗?”
说到这个,于少臣突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抹雀跃之色:“昨天刚建好,妻主你要去看看吗?很漂亮哦。”
凌承恩看着他说完,脸上又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将身后的木枪放在高处的架子上,语气温和道:“走吧,我还没见过你建造的树屋内部是什么样的,如果很好用……说不定也要请你帮我建一个。”
于少臣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飞快地转身走在前面:“我带你去。”
凌承恩看着他骤然轻快的步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的年纪,这般浓郁的少年气息,让她一直没办法将于少臣与兽夫这个身份联系起来,更多的时候,还是将他当作一个半大的孩子来看待。
真要算起来,她的真实年纪比家里这几个兽夫都还要大一轮,比起凌霄也就稍小了几岁。
所以,几个连繁育期都还没到的年轻兽夫,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的想法。
凌承恩跟着于少臣走到不远处的蓝花楹树下,这棵树至少有六十米高。
她仰头静静看着上方蓝紫色的华盖,风一过,梦幻的花雨便纷纷扬落,少部分落在了距离地面三十多米高的树屋屋顶,更多的花瓣则是飘落在灰白色乱石、深褐色泥土上。
“妻主,这是抱月蓝花楹。花期最长可达十个月,进入寒季后会慢慢凋零。不过有我的异能温养,它能一直开花,看着很漂亮吧?”
看了那么多兽人,凌承恩目前只在于少臣身上见到了审美,就算清冷优雅如白青羽,他们的部落也是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到什么点缀之物。
凌承恩点点头,看着从上方垂下来的树藤爬梯,就连爬梯两侧的树藤都开着红黄两色的小花,显得格外小清新。
于少臣沿着爬梯爬到树屋,回头伸出手,想要将凌承恩拉上来。
但凌承恩直接就跳到了他身边,拍了拍掌心的碎叶,抬头打量着这个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的树屋。
树屋的面积,比她的石洞大得多。
除了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个看起来像会客厅的大房间,还有大大小小四个房间。
会客厅的面积在18平上下。
左手边向阳的树屋,应该就是他的卧室,面积在十平左右,开着一个不算大窗户,应该是为了防止大型的飞禽从窗户钻进来偷袭。
房间内不像大多数兽人那样,随便堆着厚厚的干草,再铺一个草编的垫子,而是借助房间的结构,直接搭建了一个又大又舒服的吊床。
这个吊床像个超大号的篮子,底部还铺着柔草编织的席垫,一张由灰兔皮毛缝合而成的毯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吊床角落。
吊床一端靠角落的位置,摆着一个打磨过的大树墩,还有一个小树墩,看起来像是床头的小桌子和小凳子。
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只竹筒杯,里面插着一捧蓝粉色的花,看着像是绣球花,但花要比末世前的绣球花型大,颜色也更加的梦幻瑰丽。
简易小花瓶下放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一枚打磨得格外细的骨针,还有几根掉落在地上的兽筋。
凌承恩只掀开草帘,朝着里面打量了几眼,并未走进去看。
“你的树屋很漂亮,而且也收拾得很干净,还很实用。”
对比起她那个墙面和地面都坑坑洼洼的石洞,她难得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两者一对比起来,她那就是个潦草的毛坯房,而于少臣这个……绝对的小高层精装修。
凌承恩放下草帘,反思了一下自己。
她是不是对住的地方太不讲究了?
以前好歹也是个末世女帝,虽然也就是推倒了旧时代王族制度后,草草挂了女帝名号三年,但沦落到原始的兽世,好像至少不该……过得这么糙!
于少臣得到凌承恩的肯定后,整张脸都微微发红,开心地扶着树屋的门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妻主如果喜欢,我也给你建一个。”
凌承恩将其他三个房间也打量了一下,询问道:“你以前的树屋也是这样的吗?”
“是比照之前的树屋来建的,但建造的比以前大一点儿。以前我是一个人,如果树屋建的太大,看起来好像太招摇,我阿父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有很多东西,就时不时去我家拿些东西。”
于少臣靠在树屋的墙壁上,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每次都挑我最喜欢的东西拿。很多我小心翼翼保存的物品,他们拿回去又不珍惜,过段时间我就能在部落外堆放废弃杂物的地方看到。”
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眉眼格外阴郁,语气也低沉。
凌承恩靠坐在树屋的窗户边,双臂环在身前,等他控诉完才问道:“那你刚来我们部落,怎么就敢建这么大的树屋,不怕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吗?”
“妻主,还有凌族长,和我阿父他们不一样。”
“别人对我是善是恶,我是能感觉出来的。”
“你和凌族长很强大,也更习惯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获得想要的东西。就算自己没办法弄到,也会大方地拿出猎物或其他物品来换,根本不会随随便便就拿走我的存货。”
凌承恩意外地挑起眉梢:“你对我们倒是怪信任的。”
于少臣仰头笑了笑:“就算是重真,他也从来不会不打招呼就拿走我的东西。虽然他嘴巴有点坏,但比起我阿父他们而言,还是要好得多。”
“所以,我很庆幸能被送到石林部落来,妻主是个很好的人。”
一道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重真单手勾着树枝跳到树屋门口,弯腰将腋下夹着的小虎崽放在地上,冷哼道:“背后说我坏话呢?”
“我刚可听到了,又在跟少族长蛐蛐我嘴巴坏。”
重真微微眯起眸子,看着被抓了现行,脸慢慢涨红的于少臣,忍不住用舌尖顶着牙槽,在心底暗暗嗤了声。
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怂包小熊猫有时候茶得很!
关键他自己还没感觉。
于少臣紧张地辩解道:“我没……你本来就……”
算了,越描越黑。
再说下,等于当面蛐蛐了。
重真也没跟他计较这种小事,只整理了下身上的兽皮裙,将散落在左肩上的长发拨到身后,好奇地在于少臣的屋子里转起来,自来熟地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来你这树屋呢!建的……”
本想说还凑合。
但简单看了几眼,他就把剩下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这建屋子的技术跟谁学的?看着有点厉害啊。”
于少臣:“我自己琢磨的。”
他战斗能力太弱了,所以只能靠着建造坚固的屋子,给自己安全感。
树屋建造他至少试验过上百次,最终才摸清楚什么样的结构才够稳固,能够稳稳地固定在树干间,不仅可以抵抗大风,还能扛住大雨和大雪。
凌承恩抬头看着树屋屋顶:“这种屋顶,可以扛过雨季吗?”
“雨季之前需要整体维护一遍,不然长时间下雨,屋顶还是会漏。”于少臣如实说道。
凌承恩盯着屋顶看了眼:“这屋子建的很有想法,倒是可以多建几个,夏天住在树屋里也很凉快,而且这里蚊虫也很少。”
石洞到了雨季肯定是又潮又湿还不通风,住起来也闷热难受。
“至于屋顶在雨季会渗漏的问题,给我点时间,我帮你想想办法。”
凌承恩也很心仪这种树屋,冬天保暖性不够,但用来渡过今年的长夏,肯定是够用的。
寒季到来之前,她一定能让部落的兽人住上有地暖的屋子。
北荒原的寒季很恐怖,这两天脑海中又突然闪出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和记忆,这让她有点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慎重。
有了这部分记忆,她实在不敢小瞧北荒原上,每年都能干掉一大批兽人的寒季。
凌小西已经不懂他们讨论的话题,而是在几个屋子里来回乱窜,开心得像只掉进米缸里的大老鼠。
她几个屋子跑完后,蹲坐在于少臣面前,用爪子轻轻拍了拍于少臣的膝盖:“猫猫姐夫,你能不能也给我建一个小树屋啊?我好喜欢这种屋子。”
于少臣低头诧异地看着圆头圆脑,和凌承恩兽形几乎如出一辙的凌小西,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毛:“可以的,家里的人我都会帮忙建。”
凌小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一副开心得快要螺旋上天的模样:“猫猫姐夫你放心,等我长大后,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阿父说了,我长大后肯定不会比我阿姐差!”
凌承恩微微眯起眼睛,右手握拳,给了大言不惭的凌小西后脑勺一下,语气危险道:“呵呵,凌小西,就你这样的?我一个打你十个。”
“我还没长大。”凌小西不服气道。
“就算你成年,我也照样一个能打十个你。”
凌承恩才不惯着她这嚣张的模样。
于少臣看着吵起来的姐妹俩,有些为难地看向高高挂起的重真,脸上的表情有点点为难。
不过发现凌承恩只是跟凌小西闹着玩时,于少臣悄悄松了口气,超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猫猫姐夫,我是幽林小熊猫,不是猫……”
但正在吵架的姐妹俩,还有在他卧室门口观望的重真,都没有听到他说的内容。
于少臣蹲在原地,单手托腮,有点郁闷地打量着她们:“……”
算了,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