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那柄沉甸甸的翻云锄,萧尘林带着新手特有的迟滞,笨拙地翻下田埂。
砰!
锄头狠狠砸在板结的灵田土壤上,发出闷响。
一股强烈的反震力顺着木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腕酸麻,身体差点踉跄。
喉咙里压下一声闷哼。
这土,硬得像铁!
他垂下头,脸上适时地堆起茫然无措,还混杂着几分尴尬。
余光瞥见邻田的老夏投来一瞥,那眼神里是见惯不怪的“不出所料”。
萧尘林磨蹭片刻,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尝试。这一次,他运转起那点微弱的灵力包裹锄头,动作更慢、更费劲。
噗嗤。
锄刃总算嵌进泥土。
接着便是吭哧吭哧地翻土,撅着屁股笨拙地拔草,仔细挑拣泥里的草籽。
动作僵硬,效率低下。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根骨差、连田都种不好的新人散修。
一滴汗珠沿着鬓角滚落,后背的燥热不是累,是刻意压制与消耗带来的憋闷。
而那双浑浊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冻结的湖面。每一次挥锄落点,每一次避开禾苗的微调,都精准得像尺量过。
前世被领导刁钻要求和甲方反复压榨磨出来的耐性与精准,在这里成了绝佳的演技。
三亩地里的杂草并不多,他几乎日日不敢懈怠。饶是如此,用这种龟速干完活儿,也花去了近两个时辰。
他拄着锄柄,脸上是真被耗得有些苍白,体内灵力也耗去一小半。
得警惕,这消耗比预计大。
不敢歇。
灵禾那娇气劲儿,动了土就得哄。
他立刻板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掐起润灵术的法诀。
动作沉缓刻板,指尖灵光迟滞微弱,勾勒符文时甚至有几处微妙的卡顿——该有的“瑕疵”,一个不少。
润灵(精·128)【微效·省】
心头默念。
一小片凝聚缓慢的浅灰色雨云艰难成型。
他手指微微颤抖地一点:“去。”声音透着干涩沙哑。
稀薄的、灵气有限的雨丝落下,均匀覆盖一小片田地。
范围比他预期的“精通”水准还要小一点。
等雨丝渗入,开始第二次施法。
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侧方涌动的灵力波动。
是老夏!
老道十指翻飞,掐诀快得只见残影!浓郁灵气瞬间勾勒成形,一片覆盖大半亩田的浓白灵云眨眼间汇聚!灵韵盎然,范围大得惊人!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小成境的润灵术!
萧尘林内心冰冷判断。
面上,他的表情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僵硬了刹那。随即,一种混合了“孺慕”和“自惭”的复杂情绪爬满整张脸,眼神直勾勾盯着老夏的田,写满了“崇拜”与“羞愧”。他甚至故意让手里的法诀慢上半拍,指尖灵光又虚弱闪烁了几下。
润灵(精·129)
润灵(精·130)
润灵(精·131)
……
润灵(精·138)
他像个被设定成慢动作的老实人,在光天化日下,不疾不徐地一遍遍重复着这低效的表演。足足九遍!
当第九次灵雨落下,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也被彻底榨干!
嗡——
瞬间,天旋地转!
沉重得如同被抽掉脊梁的虚弱感轰然砸下!四肢酸软无力,经脉传来空乏的抽痛,连脑子都像塞满了浆糊。
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呼吸粗重短促,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一晃,全靠锄柄拄地才没瘫倒。
真正的灵力枯竭!
强压下灵力尽失带来的本能恐慌,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拖着身体,一步一挪地蹭到田埂边一处不起眼的、被杂草半掩的避风土坎旁。
扑通。
一屁股跌坐下去,泥泞毫不顾忌。
脊背佝偻着,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因剧烈的喘息而耸动。
虚弱,狼狈。
这就是他此刻给世界看到的样子。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真正的虚弱,有时恰恰是最好的伪装,能麻痹所有觊觎的目光。
歇了好一阵,眩晕感才稍退。他挣扎着坐直,盘腿的动作笨拙得像刚学步。
五心向天。
运转起那门晦涩的《万流归宗心法》。每一个动作都慢得揪心。
心神沉入干涸的丹田。
试图牵引周遭稀薄如烟、驳杂不堪的灵气。
痛苦无比!
那该死的杂灵根,每一次牵引,都像同时扯动五股纠缠不清的乱线,阻力大得惊人!
每一缕被吸入的灵气,在杂乱的经脉网里穿行都困难重重,需要耗费巨大心神去梳理、提纯。如陷泥沼。
消耗惊人!
法:万流归宗(残缺·入门 64\/100) 数字微动。第一缕孱弱灵力汇入。
法:万流归宗(残缺·入门 65\/100) 冷汗更多,太阳穴突突急跳。
法:万流归宗(残缺·入门 66\/100) 经脉传来撕裂般的隐痛,精神疲惫如潮袭来。
三个周天完成!
萧尘林猛地睁眼!
瞳孔深处布满血丝,眼神涣散片刻才聚拢。他像溺水者冲出水面,大口贪婪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胸腔生疼!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头痛欲裂,心脏狂跳似要破胸而出!
再多一周天?必心神枯竭!前身恐怕就是栽在这上面。
“呵……”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
累是真的。
痛是真的。
丹田辛苦攒下的灵力,只堪堪填满一半。
杂灵根、枯竭之躯、心神巨耗、贫瘠灵气……低效得绝望。
念头再转。
萧尘林(杂灵根)
寿:16\/未知
法:万流归宗(残缺·入门 66\/100)
术:润灵(精·138)【微效·省】 \/ 净尘(初·45) \/ 育灵(初·51) \/ 裂金(初·7)【拙】
66\/100!只差34个周天!
一丝被冰水淬炼过的炽热战意,悄然自心底深处燃起!但这火苗瞬间就被更冷酷的社畜“加班意志”压服。前世凌晨三点改ppt被骂成狗的阴影还在,只要能看到进度条!他就能压榨出最后一滴汗!
“……还能撑。”
嘶哑的声音低如蚊蚋,带着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狠劲。
脸上依旧是那副被榨干精气的惨淡模样。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破屋。
每一步都刻着两个字:不行。
下午。
清水糙米粥下肚,胃里火烧火燎,是独属穷酸散修的滋味。
再次扛起翻云锄。
他重复着那套笨拙、畏缩、慢半拍的招牌动作,一步一晃地踱回灵田。每一步都在积蓄着微不足道的灵力,也在反复打磨那张“无害”的面具。
刚走到地头,还没捡起锄头——
“尘林!尘林——等等!”
老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从田那头传来。灰袍沾着泥点,眉头微锁,没了往日的豁达。
萧尘林心脏本能一缩!前世被领导毫无征兆喊住修改心血的应激反应瞬间涌起!但几乎在零点一秒内,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烟消云散。
他猛地转过身。
脸上瞬间切换成完美的混合体:茫然、紧张、外加刚被“灵力枯竭”收拾过残留的虚脱疲惫。声音绷紧了发颤:
“夏伯?您……找我有事?”手下意识死死攥紧锄柄,指节用力到泛白,生动诠释着一个不安惶恐的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