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雪的棺材裸露在坟墓的坑洞里,不过棺内的镇魂钉已被取出来,里面的血迹也被清理过。看起来虽然不似白天那样狰狞,依然有些可怖。
顾淮身边只留下两个得力的护卫,其他人都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
“林副使,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林倾月道:“这事,还是让当事人来讲述比较好——顾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幽冥伞骤然旋动,伞面上的符文焕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流光溢彩似乎活了过来一般。
阴风卷着腐叶扑向顾念安,使得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风停时,血红色的油纸伞面还在簌簌轻颤。
林倾月伞下不知何时凝出一道女子的虚影,月白绡纱的裙摆层层叠叠垂落。
女子面容如旧,没有瞳孔的眼睛透着迷离与怅惘。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念安的目光,她缓缓转头,苍白如纸的脸上依稀还有血泪晕染过的痕迹,凝着生前的遗恨。
“姐姐……姐姐!”顾念安扑过去,想像从前那样扑进长姐的怀里。可他的身体,却直直地穿过里那道虚影。
他最敬、最爱的姐姐,已经成了一抹幽魂,再也触碰不到了。
顾家的故事,要从顾淮年轻时说起。
顾淮原本姓孙,叫孙淮。
孙淮本是寒门出生,自小丧失双亲,又被家族中的叔伯欺负,不仅抢占他的财产还将他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走投无路之下,孙淮投奔到了京城的姨母家。
姨母夫家姓顾,是一个大姓士族下的分枝,虽然不算顶级豪门,却也是显贵人家。
孙淮在顾家,被姨夫安排进了家里的商号,学些经营之道。
不成想几年之后,长大的孙淮却和表妹顾秀好上了。两人私定了终身,还有了夫妻之实。
姨母知道后,气得显些把孙淮给打死。
顾家乃是士族,女儿又是嫡女,如何能配那身份地位的孙淮?
后来还是顾淮主动提出愿意入赘秦家,姨母、姨夫才点头答应。
入赘之后,孙淮就成了顾淮。但那时他只能算勉强挤入了贵族圈,依然无法抹消身份的低微。
在外,他得不到上流社会的认可和尊敬。
在内,为了讨岳父和岳母的欢心,他只能拼命地对妻子好。
妻子生下长女顾念雪后,他亲力亲为地照料孩子,渐渐获得了丈人的认可。给了他许多资源,甚至帮他拿到了茶叶的经营权。
顾淮是个经商的奇才,短短几年之内,就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累计下巨额家业。
恰好那年齐国遭遇大灾,饿殍遍野。顾淮是个人精,趁着灾年老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想着大赚一笔。
他夫人劝道:“这种钱赚了损阴德,我们又不缺钱,何必要喝灾民的血肉?不如把你囤积的钱财和米粮都拿去赈灾。就当给我们的一双女儿积德了。”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他。钱财他已经不缺了,唯独缺少一个上升的台阶,而这次恰是好时机!
于是,他听从妻子的劝谏,在齐昭帝刚刚登基,国库空虚,正为灾民头疼的时候,他站出来捐款捐物。
而齐昭帝恰好需要一个表率,以号令其他的豪门贵族出来助力。
于是,齐昭帝破格封了顾淮“文商侯”的爵位,并大肆表彰。
“文商侯”虽然只是荣誉爵位,没有职务和权势,但这一封却让他成功的在士族里站稳脚跟。
也是有了这层身份,他得以成为皇商,生意越走越大,最终成为齐国首富!
可男人的心啊,总是欲求不满。
有了权势名利之后,他就开始贪恋美色,外室养了一房又一房。
当丈人和丈母先后去世后,他干脆也不遮掩了,直接把女人带回了家。
妻子哭着问他:“当初你答应了我爹娘,一生不纳妾室,这才几年你的誓言都忘了吗?”
曾经温柔体贴的男人,此刻看着妻子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世间男子,但凡有些钱财的,谁不是一妻多妾?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和那些十几岁的小女孩拈酸吃醋,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都没有!”
妻子被气得一病不起,他丝毫不关心,还以妻子体弱不能再掌中馈为由,娶了平妻入府。
也是在娶平妻的那天,妻子撒手人寰,留下一双可怜的儿女:顾念雪、顾念安。
那时候,顾念雪已经十几岁了。她从小被父亲呵护长大,见识过父母恩爱的模样,也享受过最慈祥的父爱。
所以,她也很难接受父亲后来的翻脸无情,可作为闺阁女儿,她偏偏无可奈何。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逃离这个已经陌生的家。
母亲在世时,曾为她说了一门亲事,乃是母族那边的一个远亲,人品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两人彼此有情。
可偏偏顾淮为了拉拢皇帝身边的高官,居然背弃婚约,将女儿许配给了当时的尚书令做填房,以此交换利益。
顾念雪原本宁死不从,顾淮就抬出了她弟弟顾念安:
“念雪,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多为弟弟的前程考虑。他是嫡长子,将来顾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可你这长姐若是不争气,只顾自己风花雪月,那念安将来有样学样怎么办?父亲怎么能放心把家业交给他啊。”
这话说得委婉,可顾念雪听出了,父亲这是用弟弟的前程逼迫。
如今的顾淮女人多,不愁子嗣。
可她就那么一个弟弟了!
姐弟俩相差了十岁,母亲死之前,拉着顾念雪的手叮嘱:“你父亲已然指望不上了,念雪,弟弟就只能交给你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以长姐的身份兼顾着母亲的职责,督促弟弟读书,教导他好好做人。
弟弟念安也很爱护姐姐,继母欺负姐姐的时候,他会像个小狼崽一样挡在姐姐面前。
得知姐姐被逼着嫁给一个老男人时,当时个子小小的弟弟冲到顾淮面前,凶狠地质问:“你配做我们的爹爹吗?哪个爹爹会像你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说着就呜呜地哭了:“你已经对不起娘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