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诗页大人亲自来了。
诗页带着几个医师来查看晚照的伤势,看到他已经醒过来,有些意外:“晚照,你醒了?”
晚照听到诗页的声音,张开皲裂的唇,轻声问道:“院长大人,雪儿,她……还好吗?”
诗页一边检查他的伤一边道:“她很好,不过最近身子有些不好,也在回春堂休养。”
晚照听到诗页院长话里有所保留,吃力地问道:“她受伤了?”
诗页见他紧张苍雪,不想让他费神,便轻描淡写地说:“她感染了风寒,不过你放心,天璇从山下回来了,有他照顾苍雪。”
晚照松了一口气,可接着一股酸涩之情慢慢弥漫在心头。
诗页见他神色忽明忽暗,却不知他想的是苍雪,只是又安慰道:“晚照,那些伤害你的人都已经正法,你且安心养病,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晚照终于落下泪来:“院长大人,我……是不是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诗页停下来片刻,没有说话。
最后,诗页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先安心养伤,习武的事情以后再谈不迟。”
晚照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的武功废了,他不能再做寒山护卫了,一时间,他万念俱灰。
这段日子晚照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有其他医师一直在左右照顾着。有时候温夜也过来看他,有时候苍黄和天璇也会来看他,都告诉他,欺负他的人都已经伏法,叫他安心养病,但都绝口不提他武功的事情,也唯独不见苍雪。
晚照心中凄楚:如今我成了废人,雪儿自然还是厌恶我了。而且我没有了武功,今后怕是更要遭人欺凌,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于是渐渐不肯服药,索性一心求死。
而在回春堂的另一边,苍雪的头风病从没有像这次这样严重过。
她魇在梦中已经好几日了。
她一会儿梦到自己杀了“夜猫子”,一会儿梦到自己回到了飞船,梦呓不断,冷汗淋漓。
诗页几乎是派人日夜守护,等那一边晚照的伤势稍稍稳定下来,她便马上留在苍雪这边为她医治。最后,自己亲自过来施针,才让苍雪从梦魇中渐渐醒来。
苍雪睁眼时,见到诗页坐在床前,轻唤了一声:“院长大人!”
诗页从没有见过她病成这个样子,心中对那一晚的逼问十分后悔。如今见苍雪醒来,眼中的红色消散,心中才略好一些,低声道:“雪儿,醒来了就好。”
“院长大人。”苍雪唇色苍白,额上都是湿发,“是我杀了他们。可我不后悔。”
诗页见她满面病容,叹息一声:“我们本就打算处死他们几个,此事你也休要再提了。”
苍雪努力抿了抿唇,用力微笑了一下:“院长大人,我做了一个梦。”
“嗯?你梦见什么了?”
“飞船。”
“飞船?”诗页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
苍雪便将梦中的飞船,见到的男人,一五一十向诗页说了。
诗页本以为她会讲仁心院长的事情,可听来听去都是听不懂的什么李总工,苏博士,机械臂。
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我并不知道什么苏博士,也不认识什么李总工。雪儿,你做了噩梦,不要多想。”说着又扶她躺下。
苍雪依然觉得头疼不已,诗页用了药,她昏昏沉沉,就也不再说话了。
诗页原本提起的心绪又变得有些失望,和温夜商议了一阵,认为还是自己操之过急让她思绪混乱的缘故,于是日夜只是为她治病疗伤,其他事情不再提起。
诗页和温夜对外宣称肇事者已经正法,教寒山护卫从此不得恶意伤害同门,对苍雪那晚杀人一事只字不提。
这一日,苍黄来看晚照,见晚照心念俱灰,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不由得伤心道:“照兄,院长怕叫你担心,叫我们一直瞒着你。但见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得不说了,其实如今那边雪儿也头疼得一日严重过一日,生不如死。我看着你们二人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
晚照这才如梦初醒,这些日子苍雪没有过来看他,原来是头风病发作,并不是有心嫌恶他。
晚照在病床上挣扎着问道:“她怎么样了?”
苍黄道:“其实你受伤那日,书院把最贵的手术仪器都开了,你知道吗?就是平时书院里一年也舍不得用一次的‘一小时千两金’的宝贝都为你打开了。雪儿为了救你,和院长大人一起在手术台上前后站了五六个钟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一次她病得这样严重。照兄,你切莫辜负了大家救你的心意。”
原来,自己的命是这样被救来的。
晚照喉咙发紧:“这是……真的?”
苍黄道:“你若关心雪儿,就要快些好起来,这才对得起她拼了命地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晚照含着泪点了点头。从此之后,药开始按时喝,饭食也多吃上几口。
又过了几日,晚照正睡在床上,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阿照。”语调仿佛冬日一般清冷,正是苍雪的声音。
晚照一下子清醒过来,又惊又喜:“雪儿,你怎么来了?”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又还是不能。
苍雪也瘦了一大圈,头上包着一层一层的绷带,上面敷着不知什么药,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她坐在晚照床边,轻声道:“听说你不肯吃药,我过来瞧瞧你。”也绝口不提自己杀了“夜猫子”的事情。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晚照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眶渐渐湿润:“我如今成了一个废人,不能做你的贴身护卫……”
苍雪轻轻叹了口气:“做不成护卫不做便是了,也没有什么要紧。我救你也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我本是个瞎子,再没了武功,将来如何在寒山立足?师父恐怕也没有理由继续留我。”
“温夜不要你,自有我要你。”苍雪见床头有一碗药,是晚照嫌烫放在一旁的,她端起来用瓷勺轻轻搅动,“等你好了,来我这里。你放心,有我活一日就有你一日的饭吃,哪天我死了,我就一剑杀了你,不会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
苍雪这一番话又温暖又冰冷,又温柔又蛮不讲理,晚照一时无法反驳,竟听得呆住了。
此时苍雪舀起一勺汤药,将勺子往前送了送:“张嘴。”
晚照立刻张嘴乖乖喝药。
苍雪忽然“咦”了一声。
晚照问:“怎么了?”
苍雪将碗放在一边,伸手去捏他的嘴巴:“再张嘴。”
晚照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便是苍雪,她手上加力再捏他的下颌,他便立刻乖乖张嘴,还发出声音:“啊……”
“不用啊。”
“哦。”
“也不是要你闭嘴。”
晚照的嘴又开成一个o字型:“哦。”
苍雪看了一阵,没有说话。
晚照张着嘴含糊地问:“怎么了?”
苍雪掐着晚照的下颌,认真地注视着:“我记得那一年,你咬崩了一颗牙,那断齿是我替你拔出来的。”
“嗯。”晚照含糊地点点头。
“它怎么又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