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被窗外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吵醒。推开窗户,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油烟味扑面而来。唐人街醒得比我想象的早——巷子口已经支起了早点摊,几个老人提着鸟笼在路边散步,远处传来豆浆机嗡嗡的运转声。
老张的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干。老邻居蜷缩在另一张床上,鼾声轻微而有节奏。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留下张字条就出了门。
街道上飘着一层薄雾,让红灯笼和招牌上的金字显得朦胧而神秘。我循着香味来到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铺前,门口排着五六个人,多是上了年纪的华人。排在最后面的白发老人手里转着两个核桃,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这里卖什么?\"我好奇地问。
老人抬头打量我:\"新来的?林家的客人?\"
我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
\"整个唐人街都知道昨晚有三个北京人帮林家父女解了围。\"老人笑了笑,核桃转得更快了,\"赵铁柱那小子很久没吃瘪了。\"
轮到老人时,他要了两根油条和一碗咸豆浆。我跟样学样,却因为发音不准被老板娘纠正了三次。最后我端着热腾腾的早点,在老人热情的招呼下和他拼了桌。
\"叫我老陈就行。\"老人把油条掰成小块泡进豆浆里,\"我在唐人街住了六十年,从没离开过。\"
我尝了口咸豆浆,味道出乎意料地正宗,葱花、虾皮和酱油的香气在舌尖绽放。\"您认识林老板很久了?\"
\"看着他长大的。\"老陈咂咂嘴,\"他爷爷那会儿就在珍宝阁干活,专门修补瓷器。后来传给他爸,再传给他。\"老人突然压低声音,\"那几件传家宝,是当年八国联军那会儿带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宫里东西。\"
我心头一跳,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件乾隆官窑碗。正要细问,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原来你在这儿!\"
林秀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比昨天更显随意亲切。她向老陈问了声早,自然而然地在我旁边坐下。
\"老陈又给你讲古玩街的故事了?\"她笑着问,\"他可藏着不少秘密呢。\"
老陈故作神秘地摇摇头:\"老骨头能有什么秘密?倒是你们年轻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端起碗把最后一点豆浆喝光,\"我遛鸟去了,你们慢慢吃。\"
等老人走远,林秀解释道:\"老陈是唐人街的活字典,家里收藏了不少好东西,但他从不轻易示人。\"
\"他刚才提到林老板家的传家宝...\"
林秀的笑容收敛了些:\"那是爷爷的爷爷从北京带出来的。具体来历...\"她犹豫了一下,\"爸爸说等合适的时候会告诉你们。\"
我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聊起今天的安排。林秀说已经联系了杜老板,对方答应下午见我们。上午她打算带我们去逛逛古董街后面的老街区,那里有几家不起眼但藏着好东西的小店。
回旅店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家刚开门的工艺品店。橱窗里摆满了仿古的瓷器和铜器,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我本打算直接走过,林秀却突然拉住我的袖子:\"等等!\"
她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架,上面杂乱地堆着些瓷片和破旧铜钱。\"那里面可能有真东西,\"她眼睛发亮,\"这家老板不懂行,常把老物件当工艺品卖。\"
我们进店转了一圈,林秀装作对一套仿清明上河图的茶具感兴趣,我则悄悄查看那堆瓷片。大部分确实是现代仿品,但一片青花瓷片引起了我的注意——胎质细腻,青花发色沉稳,边缘有自然的老化痕迹。
\"麻烦把这个拿给我看看。\"我指着那片瓷片对店员说。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华裔小伙,漫不经心地把瓷片递给我:\"十美元。\"
我强压住心跳,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五美元吧,就一小片。\"
\"成交。\"店员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种小生意没兴趣。
付完钱走出店门,我立刻把瓷片给林秀看。她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纹饰...和你们昨天买的那块很像!\"
我们快步回到旅店,老邻居刚起床,正在卫生间刮胡子。听到我们的发现,他连脸上的泡沫都顾不上擦就冲了出来。
\"给我看看!\"他几乎是抢过瓷片,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胎质细腻,青花发色...这莲花纹的勾勒手法...\"他的手微微发抖,\"永乐官窑,绝对没错!而且...\"
他让我们凑近看瓷片边缘的一个小缺口:\"看这断口,和昨天那块能对上吗?\"
我们赶紧取出昨天买的瓷片,两块瓷片的断裂处竟然严丝合缝!
\"天啊!\"林秀惊呼出声,\"它们原本是一体的!\"
老邻居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意味着可能还有更多碎片流落在唐人街!如果能凑齐...\"
\"价值连城。\"我接上他的话,心跳加速。
正当我们沉浸在兴奋中,老张推门而入,手里提着几个纸袋:\"买了些美国早餐,将就吃吧...\"他看到我们的表情,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我们向他展示了拼合在一起的两块瓷片。老张虽然不懂古董,但也明白这是个重大发现:\"所以现在要去找其他碎片?\"
\"下午去见杜老板,他手里也有一块。\"林秀说,\"但在此之前...\"她看向我,\"要不要试着修复一下这两块?我爸爸有些工具。\"
珍宝阁二楼是林家的住所。林老板出门办事去了,林秀带我们来到一个小工作间。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修复工具和材料,工作台上固定着几件半成品。
\"爸爸的手艺在唐人街数一数二。\"林秀骄傲地说,轻车熟路地取出特制胶水和细毛笔。
老邻居小心翼翼地清洗两块瓷片的接合面,林秀则调制胶水。我帮忙固定瓷片,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林秀的手背。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我们四目相对,又同时移开视线,工作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滞。
老邻居似乎没注意到这微妙的气氛,全神贯注地指导我们如何对齐纹饰。胶水固定后,需要等待一小时才能完全粘牢。林秀提议趁这段时间去附近转转。
下楼时,我注意到老张落在最后,警惕地检查每个角落。\"放松点,\"我小声说,\"大白天的不至于。\"
老张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赵铁柱...\"
\"他白天一般不在古董街活动,\"林秀接过话,\"通常晚上才带着手下出来收'保护费'。\"
我们沿着小巷漫步,林秀介绍着每栋老建筑的历史。路过一家旧书店时,老邻居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走了进去。我和林秀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候,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从小就在古董堆里长大?\"我问。
林秀点点头:\"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教我认瓷器、看包浆。他说这些老物件承载着历史,每一道裂纹都有故事。\"她顿了顿,\"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修复过程——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拼好,就像...治愈伤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