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桃园机场时,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我透过舷窗望着被雨水打湿的跑道,心里盘算着这次台湾之行能有多少收获。老张坐在我旁边,正笨拙地系着安全带,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在细小的金属扣上显得格外笨拙。老邻居则早已解开了安全带,正从行李架上取下他那件标志性的深蓝色风衣——每次来台湾,他都穿这件,说是能带来好运。
\"老吴,你说这次能找到那批'南迁文物'的线索吗?\"老张压低声音问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从上个月他在一本旧书里看到关于1949年国民党撤退时带走大批故宫珍宝的记载后,他就着了魔似的非要再来台湾一趟。
我笑了笑,没急着回答。机舱门打开,潮湿的热气夹杂着机场特有的金属味涌了进来。老邻居已经站起来,手里攥着我们三人的入境卡,上面工整地填好了所有信息——他总是这么仔细。
\"先别想那么多,\"我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咱们这次主要是来会会老朋友,顺便碰碰运气。真要那么容易找到,早被人挖走了。\"
走出机场,林文雄已经在等候区向我们招手。他是我们在台北认识的古董商,五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手腕上永远戴着一块老式欧米茄。三年前我们在士林夜市附近的一家小茶馆认识,当时他正为一对清代粉彩花瓶的真伪发愁,老邻居一眼就看出是民国仿品,帮他避免了一大笔损失。自那以后,每次我们来台湾,他都热情接待。
\"吴桑!张桑!好久不见!\"林文雄快步走过来,接过老邻居手中的行李车。他的国语带着浓重的台湾腔,但比三年前流利多了。\"这位是?\"他看向老邻居。
\"还是老邻居,\"我笑着解释,\"就是上次帮你鉴定花瓶的那位。\"
\"哎呀,失礼失礼!\"林文雄拍了拍额头,\"您变化太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老邻居确实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庞现在棱角分明,眼睛显得更大更亮了。他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我知道他这人向来话少,但心里门儿清。
林文雄的车是一辆老款丰田,后排座椅上放着几本拍卖目录和一本翻旧的《故宫文物月刊》。车子驶出机场,沿着高速公路向台北市区行驶。雨已经停了,但路面还是湿漉漉的,车轮碾过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这次准备待多久?\"林文雄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看情况吧,至少半个月。\"我靠在座椅上,感受着台北熟悉的潮湿空气从车窗缝隙钻进来,\"老张对那批'南迁文物'特别感兴趣,想碰碰运气。\"
林文雄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了两下:\"难啊...那批东西大部分都在故宫,小部分流落民间的,早就被搜刮得差不多了。不过...\"他顿了顿,\"我倒是听说最近有个老收藏家过世了,子女准备处理他的藏品。据说他父亲当年是跟着老蒋过来的军官,家里可能有些好东西。\"
老张立刻坐直了身子:\"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吧。\"林文雄转了个弯,台北101大楼突然出现在远处,\"我帮你们打听打听。对了,今晚我约了阿美吃饭,你们也一起来吧。\"
听到阿美的名字,我感觉心脏轻轻跳了一下。阿美是林文雄的表妹,在永康街开一家小茶馆。上次来台湾时,我和她有过一段若有若无的情愫。她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说话轻声细语,泡得一手好茶。记得临走前那晚,我们在她茶馆二楼的小阳台上喝茶到深夜,她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台湾老物件的传说,临走时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眼睛里的情意,我至今难忘。
\"阿美还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还不错,就是茶馆生意不太好。\"林文雄叹了口气,\"现在年轻人谁还喝茶啊,都去喝珍珠奶茶了。\"
车子驶入市区,熟悉的街景一一闪过。我们住在西门町附近的一家老旅馆,是日据时期的老建筑改造的,木地板走上去会发出吱呀声,但胜在位置好,价格也合适。林文雄帮我们把行李搬进房间,约定晚上六点来接我们去吃饭。
老张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点上一支烟:\"老吴,你说那老收藏家的东西,会不会真有宝贝?\"
\"别抱太大希望,\"老邻居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种消息传出来,早就被本地行家扫过一遍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老式的吊扇,思绪却飘到了阿美身上。上次分别后,我们偶尔会在Line上聊几句,但都很克制。我知道这种关系不会有结果,但就是忍不住想再见她一面。
傍晚,林文雄准时来接我们。他换了一身深灰色西装,看起来比白天更精神了。车子穿过繁华的台北街头,最后停在永康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阿美的茶馆就在巷子深处,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暮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推门进去,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茶馆里客人不多,角落里一对年轻情侣正低声交谈,吧台前坐着一个看报纸的老人。阿美从里间走出来,看到我们时眼睛一亮。
\"吴先生!\"她快步走过来,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微微欠身——这是她特有的问候方式,\"好久不见。\"
我注意到她剪短了头发,显得更加干练,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她带我们到二楼的一个包间。包间不大,中间摆着一张矮桌,周围是几个坐垫。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台湾的山景。
\"先喝点茶吧,\"阿美跪坐在矮桌前,开始熟练地温壶、洗茶,\"这是今年新摘的东方美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茶具间流转,忽然想起上次分别时那若有若无的触碰。老张和老邻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故意找话题和林文雄聊天,给我和阿美留出空间。
\"茶馆生意不好?\"我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