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对面马路边，彪哥那伙人如同几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黏在摩托车上，阴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钉子，牢牢钉在“大华车行”摊位上。他们抽烟、吐痰、用方言大声说笑，内容粗鄙不堪，明显是在挑衅。街坊们被这阵势吓住，原本围拢的人群悄悄散开了一些，买东西修东西的都绕着走，摊前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
鹿玖心里骂娘，脸上还得强装镇定，招呼着零星几个胆大的老主顾。他一边拧着自行车辐条扳手，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彪哥那伙人的动静，手心全是汗。这帮孙子，打又不敢真打过来，就这么耗着，纯粹恶心人！
“鹿玖。”
李如玉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鹿玖一扭头，只见陛下不知何时已从工具箱里拣出几枚锈迹斑斑、转动艰涩的废旧滚珠轴承。这些是之前拆换下来的“废料”，正准备当垃圾扔掉。此刻，这些不起眼的、沾满油泥的铁疙瘩，正安静地躺在李如玉摊开的左手掌心。
“陛下？您真要…练手？”鹿玖有点懵，不明白这时候练这个干嘛。
李如玉没回答。她的目光甚至没往彪哥那边瞟一眼，仿佛那几块“狗皮膏药”只是空气。她右手拿起一枚轴承，冰冷的指尖拂过那粗糙、布满锈蚀麻点的表面，如同抚摸一件古旧的玉器。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掌心这枚小小的、残缺的金属圆环。
她两根手指拈起轴承，置于眼前。阳光穿过轴承内圈，在粗糙的滚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手腕以一个极其微小、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轴承，指尖感受着那每一处锈蚀凹坑、每一丝不规则的变形带来的微妙震颤。她在“读”它，如同一位铸剑大师在凝视一块顽铁，感知着它的“病根”所在。
突然，她的手腕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和角度，极其轻微地一抖！
“咻——！”
一声极其短促、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
鹿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枚被李如玉拈在指尖的废旧轴承，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影，瞬间消失！
“啪！噗嗤！”
斜对面马路牙子上，一个混混刚点燃叼在嘴里的烟，打火机的火焰还没熄灭，就感觉小腿迎面骨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一下！剧痛钻心！
“嗷——！”他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惨叫，手里的烟和打火机全扔了，抱着小腿就蹲了下去，疼得眼泪鼻涕齐流。低头一看，小腿裤子上赫然破了个小洞，里面的皮肉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瞬间青紫肿起老高，中心还有个清晰的小圆凹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彪哥那边的说笑声戛然而止，连鹿玖都目瞪口呆！他猛地看向李如玉的手——她掌心，那枚轴承已经不见了！
李如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倒霉混混一眼。她拿起第二枚轴承，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专注地“阅读”其表面的锈蚀与变形，指尖感受着那不平衡的“脉搏”。然后，手腕又是那快如闪电的微抖！
“咻——！”
“哎哟我艹！”彪哥旁边一个正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抽烟的黄毛，突然感觉脚踝像是被马蜂狠狠蜇了一口！剧痛之下，他猛地一缩脚，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摩托车上“噗通”一声栽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烟头烫在胳膊上，又引来一阵鬼哭狼嚎。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一道灰影从六楼摊位方向闪电般射来，精准无比地砸在黄毛的脚踝上！那力道，绝对不是一个普通轴承自由落体能有的！
是那个女的！她在用轴承当暗器！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彪哥一伙人！看着同伴抱着腿哀嚎打滚，看着李如玉在摊位上若无其事地拿起第三枚轴承，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这他妈是什么妖术？用轴承砸人？还砸得这么准！这么狠！
彪哥捂着鼻子上的纱布，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但更多的是恐惧！他昨天刚领教过铁皮废料的厉害，今天又见识了轴承的威力！那女的…根本不是人！她随手拿起什么东西都能变成要命的凶器！
“彪…彪哥…”黄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肿得像馒头的脚踝，哭丧着脸，“这…这地方邪门！咱…咱还是先撤吧？”
彪哥看着李如玉指尖那第三枚轴承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锈光，再看看自己这边两个疼得龇牙咧嘴的小弟，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妈的！晦气！”三辆摩托车如同丧家之犬，引擎发出难听的咆哮，狼狈不堪地调头窜进了小巷，留下两个一瘸一拐的小弟在后面艰难追赶。
摊前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街坊们压抑不住的哄笑和议论！
“哈哈哈！看见没！彪哥那怂样！”
“那姑娘神了！轴承都能当弹弓使！”
“活该！让他们再来恶心人！”
鹿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看着李如玉平静地将第三枚轴承放回掌心，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弹飞了一只苍蝇，心头又是佩服又是后怕。陛下这手“万物皆可为兵”的本事，真是…太顶用了！
危机解除，气氛重新活络起来。鹿玖一边麻利地给一位大爷修着收音机旋钮，一边忍不住低声问：“陛下…您刚才那招…太帅了！怎么练的？”
李如玉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鹿玖随手放在工具箱旁的那把沉重的活口大扳手。她走过去，拿起扳手掂量了一下，然后递给鹿玖。
“呃？”鹿玖不明所以地接过。
“握。”李如玉言简意赅。
鹿玖依言握紧扳手手柄，姿势是他习惯的、修理时常用的握法。
“步进。”李如玉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示意鹿玖上前一步。
鹿玖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往前跨了一小步。
就在他脚步落地的瞬间！
李如玉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完全没有预兆！右手并指如刀，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戳鹿玖握着扳手的前臂内侧某个点！同时，她左腿如同毒蛇出洞，脚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闪电般点向鹿玖刚刚迈出的那只脚的膝盖外侧！
鹿玖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臂内侧被戳中的地方瞬间传来一股强烈的酸麻感，仿佛被电了一下，整条胳膊瞬间脱力！扳手差点脱手！紧接着，膝盖外侧被脚尖点中，一股难以抗拒的侧向力道传来，他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叫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筋的麻袋，不受控制地朝侧面歪倒！
“噗通！”鹿玖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扳手也“哐当”掉在一边。他捂着又酸又麻的胳膊和隐隐作痛的膝盖，一脸懵逼地看着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李如玉。
“陛下…您…您打我干嘛？”鹿玖委屈得要死。
“此乃‘卸械’、‘破桩’之基。”李如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标准演示，“臂内廉，麻筋之所在，指力透之，力卸。膝外廉，承重之侧翼，巧劲点之，桩破。”她弯腰捡起扳手，递给还坐在地上的鹿玖，“握紧。步进。再试。”
鹿玖揉着胳膊，看着李如玉那认真的眼神，突然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教他防身术！用扳手当武器的防身术！刚才那两下，就是对付手持凶器（比如钢管链条锁）的混混最基础、最有效的反击手段——瞬间解除对方武器，同时破坏对方重心！
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陛下亲自教学！这可是御前侍卫级别的待遇啊！
他顾不上屁股疼，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抓过扳手，学着刚才李如玉的样子：“握紧！步进！”然后紧张地看着李如玉，等待“攻击”。
李如玉微微点头，身形再次启动！同样的招式，同样的迅捷！但这一次，鹿玖有了心理准备！他死死盯着李如玉戳向自己手臂的手指和点向膝盖的脚尖！
“喝！”鹿玖怪叫一声，在李如玉手指即将戳中自己手臂内侧的瞬间，猛地将握着扳手的胳膊向上一抬格挡！同时，那条被点膝的腿也下意识地想要后撤躲避！
然而，李如玉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啪！噗！”
手指依旧精准地戳在手臂内侧麻筋上！脚尖也毫厘不差地点在膝盖外侧！
“嗷——！”鹿玖再次体验到了那酸爽的脱力感和重心崩塌感，惨叫着又一次摔了个四仰八叉！手里的扳手再次飞了出去。
“反应过激，动作迟滞，破绽百出。”李如玉毫不留情地点评，走过去捡起扳手，“重来。”
鹿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饱受摧残的胳膊和膝盖，眼神却充满了不服输的倔强：“再来！”
于是，602室楼下这小小的修车摊，画风突变，成了女帝陛下的临时演武场。在街坊们好奇又憋笑的围观下，鹿玖一次次握着扳手“步进”，然后一次次被李如玉用看似简单、实则快到无法闪避的“卸械”、“破桩”两招放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惨叫连连。
“哎哟！陛下…轻点！”
“啪！噗通！”
“嘶…麻了麻了！”
“哐当！噗通！”
“陛下…能不能…换个地方摔？”
鹿玖的哀嚎和扳手落地的哐当声，成了午后老街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虽然被摔得够呛，但他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这可是陛下亲传的“扳手格斗术”入门啊！虽然姿势难看点，叫声惨了点，但值了！
就在鹿玖又一次被放倒，揉着屁股准备爬起来再战时，苏青博士的身影出现在阳台门口。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越过楼下这滑稽的“教学现场”，落在客厅里那堆“废品科技”上，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如玉！鹿玖！”
“‘矿源’分拣线…基础传动…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