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残破的喇叭里，那两声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冷混乱的心跳回响早已消散，只留下滋滋的电流噪音，如同毒蛇退去后的嘶嘶余音。维修店里，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鹿玖脸色发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苏青博士攥紧了手中的精密镊子，指关节泛白，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惊悸和难以置信。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了骨头缝里，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意。
李如玉拈着那枚暗银色芯片的手指，缓缓收紧。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那蚀刻其上的、扭曲的碎裂眼球轮廓，如同活物般散发着亵渎的寒意。源初炉在格栅深处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炉心的光芒锐利如针，传递着同源相斥的滔天怒意和一种…被死亡呼唤惊醒的冰冷警惕。
那两声“心跳”，是残片最后的悲鸣，更是“磐石之眼”赤裸裸的宣战！如同将染血的战书，拍在了这“磐石”新基的门楣之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的风暴，在李如玉胸中酝酿、压缩，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碾碎对面那间如同毒瘤的五金店，揪出藏匿其中的爪牙，用“磐石”之力将其挫骨扬灰！
就在这毁灭的冲动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尖锐刺耳、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刃，骤然打破了死寂！
红蓝相间的警灯光芒透过店铺的玻璃门，疯狂地旋转闪烁，将“磐石”招牌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光怪陆离的鬼域！
警车！不止一辆！刺耳的刹车声在街对面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三辆警车如同猛兽般，精准地堵在了“老张头五金店”那扇紧闭的卷闸门前！车门“砰砰”打开，七八名身穿藏蓝制服、手持防爆盾和破门器械的警察敏捷地跃出，迅速散开，动作训练有素！
为首一名中年警官，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对着扩音器厉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立刻开门！配合调查！重复！立刻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盖过了警笛的嘶鸣！
五金店的卷闸门纹丝不动，如同一张沉默的铁嘴。
“破门！”中年警官毫不犹豫地下令！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破门槌狠狠撞在卷闸门锁位置！坚固的卷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向内凹陷、扭曲！紧接着是液压扩张器插入缝隙的刺耳金属摩擦声！
“吱嘎——哐当！”
卷闸门被硬生生撬开、拉起！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灰尘的浑浊气息涌了出来！
警察们如潮水般涌入！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昏暗的五金店内疯狂扫射！里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和物品翻倒的杂乱声响！
“磐石维修”店内，鹿玖和苏青博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警察？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大阵仗？！
李如玉站在维修区边缘，身影在闪烁的警灯下明暗不定。她眼中的冰寒杀意缓缓收敛，如同怒潮退去，留下冰冷坚硬的礁石。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延伸向对面。五金店内，能量波动混乱，几个惊慌失措的热源被警察迅速控制，没有激烈反抗。没有预想中“磐石之眼”爪牙的凶悍气息，只有市井小民的恐惧和茫然。
就在这时！
“哐啷！”
五金店靠街的窗户玻璃突然被从里面撞碎！一道穿着油腻工装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破窗里窜了出来！动作狼狈却异常敏捷！落地一个翻滚，头也不回地朝着小巷深处狂奔而去！正是那个一脸憨厚的老张头！
“站住！”两名守在侧翼的警察立刻追了上去！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鸣划破夜空！示警射击！
老张头的背影在巷口猛地一趔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但速度不减，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弄里！
“追！”中年警官愤怒的声音从五金店里传出。
警灯依旧闪烁，警笛嘶鸣。警察们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伙计从五金店里出来，推上警车。几名技术警察提着勘查箱进入现场。围观的人群被警戒线隔开，议论纷纷。
“磐石维修”店内，一片沉默。只有那台老旧的收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这…这就完了？”鹿玖看着对面一片狼藉的五金店和被警车带走的人，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老张头…跑了？他真是…那什么眼的爪牙？”
苏青博士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操作，调取着玲珑之前捕捉到的、关于五金店和老张头的所有数据碎片。“能量波动残留…与监听芯片和电钻诱导模块高度吻合！他绝对有问题！但…警察怎么会突然来？还这么精准？”
李如玉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警灯和喧嚣，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对面五金店那扇被撞碎的窗户上。感知追索着老张头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警察搜索的手电光柱。对方如同受惊的毒蛇，滑入了更深的阴影，断尾求生，毫不迟疑。
警察的到来，是巧合？还是…“磐石之眼”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用官方的手，抹掉暴露的据点，同时掐断追查的线索？
无论哪种，这突如其来的“清扫”，都让李如玉胸中那股冰冷的怒意无处宣泄，如同蓄满力却砸在棉花上的重拳。
她缓缓收回目光，落在维修台上那枚冰冷的芯片和兀自滋滋作响的收音机上。那两声死亡心跳的回响，如同跗骨之蛆，在识海深处萦绕不去。
“苏卿。”李如玉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沙哑。
“陛下！”苏青博士立刻抬头。
“此物，”李如玉的指尖点了点那台收音机，“彻底解构。一丝一毫，勿要放过。”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台机器的每一寸金属和电路，找出那死亡回响的根源。
“是！”苏青博士神色凝重。
就在这时，对面五金店门口一阵小小的骚动。两名技术警察抬着一个沉重的、贴满封条的证物箱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搬上警车。箱子并未完全合拢，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里面堆放着各种工具、零件，还有…几把沾着油污的钢锯、管钳，以及一台外壳被拆开、露出复杂内部结构的…老旧工业用砂轮机！
李如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证物箱缝隙里露出的那台砂轮机！尤其是砂轮机转轴附近，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被改装过的金属防护罩！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磐石之眼”特有亵渎与混乱的冰冷波动，如同黑暗中的毒蛇吐信，极其短暂地从那改装过的防护罩缝隙里一闪而逝！
波动！与芯片同源！但更加隐晦！如同一个沉睡的…信标？！
这波动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证物箱被“砰”地一声关上，抬上了警车。警灯闪烁，警车呼啸着驶离，留下满地狼藉和闪烁的警戒灯。
李如玉站在原地，如同凝固的雕塑。体内奔涌的“磐石”之力几乎要破体而出！那台砂轮机！那绝非普通的作案工具！那是“磐石之眼”留下的另一个饵！一个被官方“保护”起来的饵！
对方不仅断尾求生，更在断尾上涂抹了剧毒，丢给了循迹而来的猎犬！
“陛下？”苏青博士看着李如玉骤然变得无比冰冷的侧脸，担忧地唤了一声。
李如玉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警车尾气味、机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对面五金店破碎窗户里的、陈旧木料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气息。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按捺下去，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决心。
“备车。”她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车？”鹿玖和苏青博士同时一愣。
“去警局。”李如玉的目光投向警车消失的街道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芯片，如同在抚摸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证物箱里的剧毒之饵…
她要去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