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的风穿过抄手游廊时,带着井水特有的腥气。
凌言手中的青丝被灵力裹成一团光球,“柳”字玉佩在光球中微微震颤,每颤一下,就有一滴黑血渗出来,滴在青砖上便晕开细小的血花。
苏烬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廊下挂着的走马灯——
灯面上本该绘着吉祥图案,此刻却被人用朱砂涂改成扭曲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恰似井中怨魂的模样。
“师父,”苏烬压低声音,指尖拂过一盏走马灯的灯柱,“这朱砂咒纹,与井下的‘血河锁怨’如出一辙。”
凌言驻足在主院正房门前,门上的铜环结着薄冰,却掩不住门内传来的簌簌声响。
他屈指轻叩,门板“吱呀”滑开一条缝,只见周福安跪在香案前,浑身抖得像筛糠。
三根香插得歪歪扭扭,其中两根已经熄灭,香灰堆里还埋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正是井中女尸所攥的“柳”字佩另一半。
“凌、凌仙长……”
周福安回头看见凌言手中的光球,瞳孔骤缩成针尖,膝盖一软便往前爬了两步,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咚”的声响。
“饶命啊!那柳氏……那柳氏是我爹买来的!当年他求子心切,听信了邪修的话,把怀孕的柳氏关在井里……”
“关了多少日?”凌言的声音冷得像冰,光球中的青丝突然剧烈扭动,化作一条血线射向周福安的眉心。
周福安惨叫一声,捂着头蜷缩在地:“七七……四十九日!刚好满日那天,我爹就暴毙了!那邪修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老宅就开始闹鬼,先是老大说夜里有人摸他肚子,接着老二就……就失踪了啊!”
苏烬蹲下身,捡起香案下一块带血的帕子,帕子上绣着半朵残莲:“你儿子失踪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是个……是个穿黑袍的人!”周福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
“他总在夜里来,身上有股怪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他说只要用周家男丁续上当年的血祭,就能让我爹复活……”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霍念的怒吼:“周福安!你这个老匹夫!敢用邪术害我,我今日非劈了你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霍念提着断了半截的青铜剑闯了进来,鹅黄色锦袍上溅着几点血污——
也不知是砍家具时崩的木屑,还是方才自己不小心划到的。
他杏眼圆睁,脸颊因奔跑而泛红,只是那红意一直蔓延到耳根,配上他歪斜的发冠和凌乱的衣摆,倒像是刚从什么狼狈场合逃出来。
凌言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主院的香案前还跪着瑟瑟发抖的周福安,地上散落着血祭的罪证。
而自家徒弟却像只斗败的孔雀,提着断剑来势汹汹,偏偏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羞赧。
而苏烬看着周福安惊恐的眼神,又想起井中那截白骨指节上缠绕的青丝,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曾用同样的阵法引动阴血,那时的他,可远比眼前这个凡人冷酷百倍。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凌言清冷的侧脸上,却照不进苏烬眼底翻涌的暗芒。
这周家的血祭案,恐怕只是个开始,而那隐藏在幕后的黑袍人,以及这禁术与自己上一世的关联,才是真正需要小心应对的漩涡。
主院香案下的青砖突然渗出黑血,如蛛网般蔓延的血色咒纹顺着墙根爬上梁柱。
凌言眸光一冷,流霜剑出鞘时带起凛冽寒气,剑尖挑起光球中的青丝,猛地刺入地面咒纹交汇之处。
“以我道心,破尔邪阵!”
剑光如匹练般扫过,血纹遇冷凝结,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苏烬同时捏碎三张破煞符,金光爆闪间,供桌下突然涌出一股腥风——
半具腐烂的女尸从地里钻出,指骨仍攥着半朵残莲帕,正是井中柳氏的怨魂所化。
怨魂张口喷出黑血,却被凌言反手一剑斩碎。
流霜剑刃上凝结的灵力化作锁链,将残余的咒纹尽数绞碎,主院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交错的血色脉络,如同蛛网般延伸向周府各处。
“阵法核心在老宅地下!”苏烬蹲身查看脉络走向,指尖触到血纹时猛地缩回——
那触感与上一世他布下的“血河锁怨”分毫不差,甚至能感受到阵眼处残留的熟悉灵力波动。
凌言挥剑斩断最后一缕血纹,地面的血色迅速褪去,只留下焦黑的裂痕。
周福安瘫在一旁,看着满地狼藉,牙齿打颤:“邪阵……破了?”
“阵眼已毁,但脉络延伸方向……”
苏烬皱眉,血纹消失处竟无迹可寻,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像是被人用高阶幻术掩盖了。”
凌言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焦黑粉末,凑近鼻尖轻嗅:“有腐木与硫磺味,和周少虞描述的黑袍人身上的气味一致。”
他突然抬眸看向苏烬,“你确定这是‘血河锁怨’?”
苏烬心脏一紧,垂眸掩饰情绪:“古籍上记载,此阵需以活祭引动阴血,再以施术者自身灵力为引……但这残留的灵力波动很混乱,不像是单一修士所为。”
他刻意忽略了那熟悉的波动——那分明是上一世他惯用的“怨火”气息,只是此刻微弱扭曲,仿佛施术者并未完全掌握。
霍念在一旁提着断剑,看着地上的焦痕,突然想起幻境里的触感,又羞又气地踢了块碎石:“管他是谁!等我找到那黑袍老贼,定要把他的狗头砍下来当球踢!”
凌言看着他发冠歪斜、锦袍染血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这徒弟平日里心高气傲,如今受了幻境委屈,又折了佩剑,正是憋闷的时候。
他转而对苏烬道:“周家之事暂时了结,但黑袍人线索已断,需从长计议。”
苏烬点头,目光却落在霍念那柄断剑上,故意笑道:“霍大公子,你这‘破铜烂铁’怕是该换换了。听说车鸣峪近日有灵剑认主,说不定能寻把趁手的。”
霍念猛地抬头,杏眼圆睁:“谁、谁要去那种地方!我的‘流泉剑’只是暂时……”
话未说完,断剑突然“咔嚓”一声又断了半截,气得他脸色涨红。
凌言忍俊不禁,抬手拂过霍念乱发:“走吧,去车鸣峪看看。你筑基时的佩剑确实该换了。”
他顿了顿,看向苏烬,“你灵力未复,也去鸣峪涧温养一番,那里的灵气适合修复神魂。”
三日后,周府积雪初融,三人骑马行在官道上。
霍念骑着匹雪青马,鹅黄色锦袍换了身月白劲装,却依旧板着脸,时不时瞪一眼旁边的苏烬。
苏烬骑着匹黑马,故意凑近他:“霍念,还在想你的‘清白’?要不我帮你问问周少虞,幻境里到底摸了你哪儿——”
“苏梓宸!”霍念猛地勒马,脸颊飞红,“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马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