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抬眼,见凌言正用指尖拨弄着水面的花瓣,月光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只有苏烬自己知道,此刻浸在温热的灵泉里,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囚禁着凌言的雪夜。
而眼前的人,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刻在骨血里、想忘也忘不掉的罪孽。
苏烬只觉得浑身的血沸腾似要将他灼烧,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
不…不行,不能待在这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扑过去,那眼神、指尖轻佻拨弄花瓣的姿态,像极了前世他压在榻上时的神情。
“霍念,我……我洗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他仓皇开口,声音却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说着便踉跄着往岸边走去,脚尖刚触到石阶,忽觉灼热。
若是这般上岸,凌言与霍念只需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慌乱间瞥见浴盆里漂浮的雪白浴巾,指尖猛地探入水中,死死攥住布料拽出水面,胡乱裹住身体。
水汽蒸腾间,苏烬听见霍念在里面疑惑地喊:“你洗这么快?”
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谎言,只得含糊应道:“啊…洗…洗完了。”
快步扑向搭着衣服的架子,手指抖得连衣带都系不出完整的结。
胡乱套上衣袍,奔出墨香阁,衣角扫过廊柱时溅起几片花瓣,沾在袍上洇出湿痕。
逃回听雪崖住处时,房门“砰”地关上,震得檐下风铃乱响。苏烬手中木盆落地,碎裂声惊醒了檐角栖息的鸦。
他后背抵着门板喘息,掌心贴着心口——那里跳得仿佛要破膛而出。
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恨他的…明明前世的事都是恨意的发泄…怎么…怎么就看到他洗个澡如此失控?
脑中再次闪过榻上的那些情景:凌言被暴力的压在身下,绸缎般的袍子堆在腰际……
苏梓宸疯狂的啃噬着他的脖颈,齿尖咬破肌肤时溢出薄红的血珠,带着兽欲的狠戾。
凌言凤眸半合,长睫颤如蝶翅,压抑的喘息声在喉间哽成破碎的呻吟。
苏梓宸掐着他的下颌逼他抬头,指尖摩挲着他发红的眼尾,“压抑着干嘛?大声叫出来……”
凌言终是忍不住哼出声来,那声音又媚又哑,像是被冰雪冻裂的玉器。
灭道仙君却是笑得更加痴狂,指甲掐进他腰侧掐出青紫的痕:“哈哈哈…原来高高在上的凌宗师也如此?”
“你说天下人若是知道凌宗师在本座的身下如此………他们会作何感想?嗯?一世英名、出淤泥不染的仙君?”
苏烬此刻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回忆里掐紧凌言腰肢的触感。
如今自渎还得靠回想和他的那些事吗?月光从窗隙漏进来,在他脚边织出一片银网。
苏烬将被子蒙过头顶,脑子里还像一团乱麻,前世雪夜里的血腥味、灵泉边凌言垂眸拨弄花瓣的指尖、自己失控的反应……
种种画面交织成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恨吗?自然是恨的,恨那被冰冷的眼神,恨自己曾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更恨这副躯体即便时隔一世,仍会因那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沸腾。
可若说全然是恨,为何指尖攥紧浴巾时,是近乎恐慌的逃避?
他懒得再想了。越是深究,越是像在剥开结痂的伤口,露出底下仍在渗血的、不堪的真相。
索性将脸埋进柔软的被褥,任由困意裹挟着混乱的思绪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凌言,没有前世的罪孽,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却在黑暗深处,隐隐有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呻吟,像雪落时压断的梅枝,细不可闻,却硌得他心口发疼。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粗暴的砸门声猛地将他从混沌中拽醒,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连带着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苏梓宸!”门外传来霍念气急败坏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要睡到几时?太阳都晒屁股了!师父已经去山脚下等着了,赶紧给我起来!”
苏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掀开被子坐起,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眼底还带着未消的睡意。
他揉了揉眼睛,含糊地应了声:“急什么……”
脚下踢到昨晚落地时碎裂的木盆残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惊得檐角那只被吵醒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哑”地叫了一声飞走。
他趿拉着鞋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清晨微凉的风裹挟着草木清气灌了进来。
霍念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袍,腰间玉带缀着莹润的玉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此刻正双手叉腰,一脸不耐地瞪着他。
“这才辰时啊,”苏烬眯着眼看了看天边刚爬上来的太阳,晨曦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去那么早做什么?青石镇又不会跑。”
霍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头皱着,语气里满是嫌弃:“先去乾御阁吃早饭,师父去前山厩准备马匹了。你看看你,睡觉都不脱衣服吗?皱巴巴一团,跟个叫花子似的。”
苏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睡觉时滚得不成样子的玄色中衣,确实褶子堆得像咸菜。
他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回怼:“谁能跟花孔雀你比?一天到晚把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霍小公子爱臭美。”
“你说什么?!”霍念顿时炸毛,一张俊脸气得通红,“谁是花孔雀?本公子这叫风度!不像你,邋里邋遢……”
“行了行了,”苏烬懒得跟他吵,在霍念即将爆发的前一秒,“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隔绝了他的怒吼,“换衣服呢,你可别偷看。”
“谁要看你啊!”霍念在门外跳脚,“苏梓宸你个不要脸的!本公子对男人没兴趣!”
苏烬靠在门板上低低笑了两声,眼底的睡意散了些。他走到窗边的紫檀木衣柜前,拉开柜门。
里面挂着几件常穿的衣物,大多是素净的深色,极少有繁琐的纹饰。他伸手取下一件修身的玄色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触手微凉顺滑。
他不喜欢广袖,一来是练剑时碍事,挥剑带风间总觉得束手束脚;二来是日常做事麻烦,喝个茶、拿个东西都得先撩起袖子,不如窄袖来得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