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巫城,治安司。
今日无事,岳松涛刚下夜值,打算回房休息。
当他刚打开那扇曾经是杂物间的房门,阮正便跑上来通知他武法司找上门,让他顿感大事不妙。
就在岳松涛思考来意为何之际,计晓强行闯过官差们的阻拦,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也没关系岳松涛什么反应,自顾自的离开此处……
听完转达而来的劝告,岳松涛矗在原地沉默不语,飞速思考着对策。
他没想到三个督查使还挺讲诚信,事情反而栽在暗查使手里……
上面的反应可谓是迅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集结了一名大宗师,一名顶尖宗师,拒巫城这边还有宗师杨凯、小宗师张旗,以及气血境武夫若干……
这还没算城外驻军……
而自己这边的高端战力只有两名宗师,虽然都是顶尖宗师,但道教祖庭来人,基本上宣判张无为失去战力,只剩赵继歌一人……
关键赵继歌还在巫蛊部,可能还没踏上返程的路途……
该怎么办?
良久,阮正轻声提醒: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跟您一起去吧!”
回过神来的岳松涛摇头,已经做下了决定:
“此事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你们谁都不能卷进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我没回来……你以后应该就是拒巫城的旗尉了,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加入治安司的初心。”
这个回答让阮正焦急低吼:
“我不在乎官职,只想你活着!”
“听从命令!”岳松涛语气坚定,“去吧,把岳副伍长喊来,不要将此事往外传,兄弟们问起来你就当无事发生。”
话已至此,阮正依依不舍的领命,临走前深望岳松涛,似是想把他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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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
正在告假的岳弘文收到消息,风风火火地冲进治安司,来到岳松涛的办公书房。
进门后,他脱口而出:
“岳旗尉,我陪你一起去!”
岳松涛走上前,欣慰地笑了:
“儿子,去矿区通知红嫣她们,安排矿工们转移,你也搭把手,想必赵老弟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事情办好后,你也不要回来了,跟着走吧……”
“顺带把拳馆里的教习都遣散了,把工钱双倍结清,再另发遣散费,让他们现在就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到拒巫城,去外面也别提及这边的事情,以免招来祸事……”
听到这样的安排,岳弘文声音有些发颤:
“爹……那您呢?”
岳松涛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重复过很多次那样:
“总得有人断后,我去为你们争取时间。”
这下让岳弘文再也绷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会死的啊!”
岳松涛眼角含泪,笑着与眼前亲人相拥,语气里却充满了死志:
“当下只能以命换时间,否则一切都要前功尽弃,爹不怕死,我相信你也不怕,但咱们要死的有意义,为劳动群众的利益而死,同时也不能平添牺牲……”
“孩子,作为你在燎原会的直属上级,这是我对你的命令!”
说完,他推开岳弘文,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同道,你还在等什么,现在就行动!”
岳弘文擦干眼泪,挺直了身体低呼道:
“是!”
父子二人在大门前分别,两人的眼眶里再度蓄满泪水,凝望对方久久不肯转身。
顷刻,岳松涛率先扭头,眼神决绝。
孩儿啊,我怎能让你跟着爹一起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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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
官差们先是见到岳弘文火急火燎地冲进去,而后与岳松涛一同面色凝重地走出来,两人在治安司门口沉重分别,甚至还互道珍重宛如诀别。
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不明真相的官差高声发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大家都很懵逼,这也让气氛越来越焦急。
终于,知晓一切的阮正缓声开口:
“刚刚武法司来人通知,说要清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头儿打算一个人去面对……”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轰然:
“这怎么可以,头儿待我们不薄,前段时间我家人误食毒蕈,全靠他自费给我们炼制的解毒丸,要不然我现在……”
“头儿替我挡过刀……”
“他还救过我爹的命……”
“我家里困难的时候,是头儿出钱帮我渡过难关……”
“我也是……”
阮正呵斥道:
“头儿有命令,谁都不准掺和进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为了他耽搁日常任务!”
官差们站成一排:
“这事又有何难,留值班的兄弟在司里,若是我们今日死了,也好将这边的事情讲出去!”
“没错,唯赴死而已!”
“吾辈武夫,何惧一死!”
“我知道头是为了保全矿区甘愿赴死,我也愿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今日值守的兄弟们,如果我们没回来,日后记得照拂我们的家人!”
“阮副旗尉,您下令吧,”
这些官差的态度何其坚决,足以见得岳松涛的声望地位……
若是他选择求饶苟活,待此间事了杨凯升职,只要没有空降官员,城主之位似乎板上钉钉……
很可惜,岳松涛早就给过自己答案……
丧妻失子都未动摇半分,此刻有了明确的信念,又怎么可能摇尾乞怜?
在这个瞬间,阮正也回想起很多,这么多年的风雨同舟,当兄弟真要赴死,他还真舍不得……
更何况,岳松涛待他也不薄,两个人互相都救过对方的命,但最后还是归他欠了岳松涛一条命……
想到这,阮正学着岳松涛绷直身体,眼神锐利:
“武法司的杂种打算以强欺弱,那咱们就跟他爆了,无非就是死而已,看谁承担得起后果!”
官差们齐声道: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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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学堂。
今天正好是学习日,矿工们聚在一起学习,专心听岳红嫣讲解小册子。
当岳弘文闯进学堂,成功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直不起腰,眼神有些恍惚。
被打断讲课的岳红嫣拍了拍桌子,语气有些不满:“来晚了不说,还搞这么大动静,太不尊重大家了吧!”
“先别说了,情况不对。”
张无为起身制止岳红嫣的批评,她能看得出岳弘文的气血接近枯竭,整个人虚浮不堪接近倒下……
不计后果燃烧气血,但躯干却没有伤痕,很明显不是交手造成的……
究竟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么慌张?
张无为摸出珍藏小药瓶,现在她只剩三颗金丹了,可还是毫不犹豫的倒了一颗金丹出来,上前塞进岳弘文的嘴中:
“你这是燃烧气血赶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觉体力快速恢复,岳弘文撑起身,飞快讲述着前因后果:
“武法司来袭……”
众人越听面色越凝重,岳红嫣听到父亲冒着死亡威胁拖延时间,瞬间便红了眼眶,而张无为听到张玄真来此抓她,也是面色一沉……
两人在这段时间的锻炼下,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女儿心态,赵继歌不在,若是她们也手足无措,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只能迅速调整好状态......
岳红嫣强忍着悲意:
“当前的任务,是组织弟兄们搬迁,保存革命火种,不能辜负我爹的牺牲。”
张无为主动请缨:
“小师叔要找的是我,我去换岳大哥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周旋此事。”
“不,当前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些安排。”岳红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更何况,按照我哥的描述,肃查使铁了心要进行屠杀,还跟你小师叔有矛盾,你去了反而是自投罗网,如果我们被追上了,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张无为也没纠结,立马打消了想法:
“那现在就去进行疏散,顺带把矿上的巫蛊部族人喊上,如果赵继歌已经回程,我们在半途应该能遇上,有他在会安全很多。”
正在学堂的矿工们站起身:
“我们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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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群散去,岳弘文依旧站在原地。
楚狂刀抱着他那柄古朴宽刀,走到岳弘文的身旁,拿刀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
“想不想救你爹?”
“什么?”岳弘文回过神来。
楚狂刀肃声开口:
“来的那位武法司肃查使,是我曾经的师弟,称得上武道天才,可惜嗜杀成性被刀宗除名,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才对外宣称是叛出刀宗,后来屡次犯下大错,碍于武法司才不追责,靠你爹是拦不住他多久的……”
岳弘文有些疑惑:“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我跟你去试试,如果能唤醒我师弟那不多的良心,这事就算解了。”楚狂刀不急不缓,“如果唤不醒,你我也会死在那,但能拖延更多的时间,就像你爹说的那样,用命换时间,敢不敢赴死?”
思索片刻,岳弘文决定抗命:
“我又怎能看着我爹从容赴死……”
楚狂刀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走吧,黄泉路上我们哥仨相伴,也不算孤单,今天哪怕被砍掉脑袋,也算是死得光荣,就像你妹妹说的那样……”
“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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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巫城,城主府。
当看到张旗领着肃查使前来,杨凯的天彻底塌了。
他的双眸充满难以置信,仿佛在说:说好的拿钱息事宁人呢?
对此张旗也很无奈,他难得守次诚信,结果被同僚背刺,现在面对出钱苦主还有点不好意思……
碍于人多眼杂,他只能朝着杨凯微微摇头,表示事情跟他无关……
可惜杨凯没能接收到暗示,还在那怒目圆瞪,一副欠债还钱的模样……
面对掉进钱眼里的蠢猪,张旗懒得多搭理,伸手介绍道:
“这位肃查使,是在云州威名远扬的楚刀凌,想必杨城主不用我多介绍。”
杨凯尴尬讪笑道:
“那肯定,谁人不知楚肃查使,一刀一锏耍的出神入化,哪个江湖人士听了不胆寒?”
听着杨凯的吹捧,楚刀凌细细打量他周身气息,饶有兴致地开口:
“小小的边陲城镇,真是卧龙藏虎,宗师都快遍地走了。”
“这力量去守护临山郡都行,在这弃子无二的小城中呆着,简直是埋没人才,要是哪天巫蛊部反水,就太可惜了……”
面对公认的顶尖宗师,杨凯只感觉压力山大:
“楚宗师言重了,承蒙朝廷的栽培,当年要不是圣上点兵,我哪有今天的成就……”
面对杨凯搬出景隆帝,楚刀凌丝毫不给面子:
“既然承蒙圣恩,那请杨城主解释解释,为何在你的管辖下,会出现黑虎帮、赵继歌、寂光寺这些事情?”
“而且这些事情迟迟不报,是不是在有意欺君呢?”
发现楚刀凌比赵继歌还咄咄逼人,杨凯并不打算回应他的问题,此时说错了一句话就完蛋……
更何况,杨凯只是犯怵,并不是害怕楚刀凌,虽然离顶尖宗师相差甚远,但都是宗师,拼死一搏即便打不赢,也能用命换他半条命……
大家都是宗师,你又没到大宗师,别那么狂行不行?
要是存心找茬,那就别怪他这个地头蛇偷偷使绊子,任务完不成活该滚回去受罚吧……
治不了赵继歌,还治不了你了!
谁也别想耽搁他捞钱!
坚定信念的杨凯皮笑肉不笑,朝着默不作声的张玄真点头哈腰,暗示张旗介绍一下……
张旗秒懂,再度开口:
“这位是道教祖庭的张玄真,就是大宗师前十的那位玄明道人,想必也不需要我过多介绍。”
这位才是重量级……杨凯当即上去猛舔:
“大宗师驾到,恕杨某有失远迎!”
望着跟张旗一样懂事的杨凯,张玄真很给面子的拱手一拜:“贫道乃江湖人士,杨城主如此谦卑,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大宗师光临寒舍,简直让我这死气沉沉的城主府蓬壁生辉!”
“过奖了。”
“若有要事,本人实力低微,还请大宗师多多照拂。”
这话明显就是在阴阳楚刀凌,不过张玄真也不介意给他添添堵:
“当然,道教被当今圣上册封为国教,而杨城主你又是朝廷命官,要是有事相求,帮你自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比如说被人威胁之类的……”
有了大宗师的承诺,杨凯硬气不少,干脆装都不装,朝着楚刀凌反问道:
“楚宗师,你今天来这边是有何要事,若只是来问责,恕我没有功夫招待你。”
瞅见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杨凯,众人无语至极,楚刀凌被整的嗤笑一声:
“也没什么,就是处理你治不好的篓子,比如说那些意图造反的乱民,还有混在其中图谋不轨的江湖武夫……”
杨凯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感情好啊……”
“当然,针对拒巫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驻守在云州的乙级总察使要求我调查清楚前因后果。”楚刀凌接着补充,“就比如说我最开始提出的那些问题,杨城主最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你已有取死之道!
望着眼前会威胁到自身地位的肃查使,杨凯的杀心无比纯粹,下定决心要趁乱留下他的性命……
只要赵继歌给点力,把他弄成半残,到时候还不是信手拿捏……
不对,这货打不打得赢赵继歌还是个问题……
存心当滚刀肉的杨凯没有表现出慌张:
“那就劳烦肃查使出力,在下一定全力配合,城外兵营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楚刀凌没想到杨凯越说越从容,主动配合起来了,好像他屁股真的干净一样,只能换个话题:
“这边的治安司旗尉为何迟迟不到?”
话音刚落,张旗本想替岳松涛遮掩,帮忙多拖延点时间,却见一名身穿官袍,气势如寒松的中年男人走进前厅: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