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源长舒一口气:“可算出来了,跟那个王经理说话,真憋屈。”
陈默笑了笑,目光却看向工业区远处那些林立的厂房,眼神深邃:“思源,看到那台丰田织机了吗?那可真是好东西。”
“你是说……那机器?”陆思源也反应过来了,“可那东西,能弄回去吗?”
“事在人为。”陈默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齐珍妮的身份怕是不简单,这个经理对她的态度,可不像是对普通客户,就算是大客户,也没有这种待遇,我估计,他们家,可能有海外背景,比我们想的或许更有价值。”
“啥意思,你要利用那个女的搞到机器?”陆思源听出了陈默的弦外之音,语气里带着惊讶。
“嗯。”陈默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种达成目标的冷静,“走。”
然后他抬步就向前走。
陆思源赶忙跟上,“哎,干嘛去?”
“找人打听情况。”陈默言简意赅。
他前世在港岛摸爬滚打,知道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藏着另一个世界。
那里三教九流,消息灵通,只要钱到位,很多看似隐秘的信息都能挖出来。
他本打算先把陆思源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安排回酒店休息,自己单独去闯一闯。
他要去的地方,是八十年代初港岛赫赫有名的三不管地带,九龙城寨。
“不行,那地方太乱,你跟着去,我不放心。”陈默试图劝阻。
陆思源却犯了倔劲:“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说什么呢!有危险我就更要去了!咱俩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陈默看着陆思源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拗不过他,只能无奈妥协:“跟紧我,多看少说。”
两人叫了辆的士,报出“九龙城寨”的名字时,司机都从后视镜里多看了他们两眼。
车子最终在城寨外围停下,眼前是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的违章建筑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昏暗的巷道里弥漫着潮湿、腐败和未知的气味,与中环的繁华宛如两个世界。
陈默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谨慎的打听,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最终被引到一栋尤其破旧的楼内,报上一个前世听过的名号,又塞了足够多的钱,才被一个小弟模样的年轻人领着,爬了几层狭窄陡峭的楼梯,进了一个逼仄的小屋子。
屋子里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一个虎背熊腰、身材壮硕的像座小山似的男人,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伏在一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上写着什么,那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感。
眼镜壮汉头也没抬,声音低沉:“要打听谁?”
陈默定了定神,上前低声道:“想查一个地方,永丰纺织厂,老板是谁,有无其他海外背景,特别是海外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壮汉这才抬起眼皮,透过镜片扫了陈默和略显紧张的陆思源一眼,没问缘由,直接摆了摆手:“一千块。有消息,两三天后会有人按地址给你们送去。没有,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钱不退。”
价格还算公道,陈默也没废话,利落地付钱留下了地址。
然后那壮汉就摆摆手,让小弟送两人走了出去。
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出来,陆思源才长长出了口气,一脸懵逼地看着陈默:“小默,这……这地方,这人,靠谱吗?”
陈默揉了揉额头,也是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这种地方有他们的规矩,拿了钱,通常还是会办事的。不过,我们不能干等。”
他眼神一转,“走,我们回去,给大哥打个电话。”
“你是想让大哥从国内查查那个齐珍妮的底?”陆思源立刻明白了。
“对!”陈默点头,“双管齐下。国内查她的根底,这边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更深的东西。”
回到文华东方酒店,陈默立刻给北京的陆雪松挂了长途电话。
他没有过多渲染个人情况,而是着重强调了一台先进的“丰田自动织机”对突破技术封锁、可能给国内纺织业带来的质的飞跃,成功引起了陆雪松的重视。
陆雪松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只回了一句:“等我消息。”
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第二天晚上,没等来九龙城寨的消息,倒是先等来了陆雪松的回电。
陆雪松的声音透过越洋电话线,带着一丝凝重和清晰:
“查到了。齐珍妮,背景比想的复杂。她家是早年出去的华侨,现在主要在东南亚一带发展,生意做得不小,具体国家比较分散,新加坡、马来西亚都有产业。动荡年间,她父母想办法出去了,但当时情况紧急,就把年幼的齐珍妮留给了在广市的姥姥姥爷照顾,所以她对广市感情很深。后来局势稳定些,她家人想接她出去,她不愿意离开,宁愿自己留在广市,开了个服装铺子自食其力。家觉得亏欠她,对她极为宠爱,几乎有求必应。你们去的那个永丰纺织厂,齐家确实有股份,而且比重不小,算是能说得上话的重要股东。”
闻言陈默心中的计划清晰了起来。他详细地跟陆雪松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利用一个对自己表达过善意的女人,确实有些不讲道义,但面对樱花国的技术封锁,为了给国内产业撕开一个口子,似乎也没有更温和体面的办法了。
陆雪松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注意分寸,我会安排人去办。”
又过了一天,就在陈默几乎要对九龙城寨那边不抱希望时,酒店前台却通知有人送来一个包裹。
拿到手的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没有任何署名。
陈默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关于永丰纺织厂及其股东背景的相当详细的资料,包括股权结构、主要决策人,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商业往来记录,虽然纸张粗糙,但信息量惊人。
上面也印证了齐家是重要股东,以及该厂能进口樱花国设备,确实得益于其复杂的西德资本背景,规避了当时的对华技术禁运条款。
“嘿,还真是看着不靠谱,其实挺靠谱啊!”陆思源凑过来看了几眼,啧啧称奇。
陈默仔细翻阅着这些资料,结合陆雪松提供的信息,对如何操作更有底了。
反倒是陆思源,只知道陈默要利用齐珍妮的关系,但具体怎么运作,陈默没说透,他这两天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躁得不行,反复追问,陈默只是让他稍安勿躁。
直到第三天下午,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敲响了文华东方酒店套房的房门。
来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与齐珍妮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带着久经商海的威严和一丝压不住的怒气。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