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暗如同亿万钧冰水,裹挟着玄凰的意识在虚无深渊中沉浮。千万根冰针扎进骨髓缝隙的痛楚,随着每一次心跳锐利翻搅。喉咙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撕裂砂砾般的折磨。神智即将彻底熄灭的边缘,一股冰冷异质的悸动却如同深海的鱼钩,猛地钩住了她残破意识的最深处——在那被玄凰鉴血契啃噬殆尽的识海角落里,有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正挣扎着……复苏?
冰冷刺骨的沉沦中滋生出一缕异质的悸动。玄凰用尽残存的意志,掀开仿佛灌了铅的眼皮。视野是一片疯狂旋转的血雾与稠绿瘴气搅成的漩涡。腐叶与自身干涸的血腥浓烈得令人窒息。视界模糊如同蒙着结痂的血垢,扭曲的光晕在眼前炸裂又重组。粘稠的泥沼仿佛堵住了双耳,唯有自身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艰难的喘息声异常刺耳,每一次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腐蚀内脏的腐烂腥气与铁锈味道。
她伏在一个急速奔突的脊背上,剧烈的颠簸使得肩胛的硬甲如同攻城锤般撞击着她的下颌。透过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下方肌肉因极限爆发而铁块般的绷紧,每一次腾跃急转都牵引着全身筋骨错位般的剧痛。那浸入神魂的熟悉气息告诉她——是云渊!
“别闭眼……玄凰!再撑十息!”云渊嘶吼的声音带着砂砾磨碎喉咙的血气,每一个音节都燃烧着灵魂,“毒龙潭…毒龙潭的寒瘴雾…能屏蔽魔念…就快……!”
云渊的呼喊在浓瘴与风啸中时断时续,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毡布,刮擦着玄凰的神识。他拼死维持的护身金罩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在身后滚滚追来的、粘稠如墨汁般咆哮的魔浪冲击下疯狂闪烁、明灭,于这浓得化不开的灰绿色死亡瘴雾中,仅能撑开一小片扭曲摇晃、充满腐朽气息的立锥之地。
玄凰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抠进云渊肩甲冰冷的鳞纹深处,试图抓住意识深处那道刚刚苏醒、冰冷得毫无生命的“异物”。它却如同水底幽魂,难以触及。与此同时,丹田气海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被玄凰鉴霸道血契榨取一空,经脉寸寸欲裂,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刮骨蚀髓般的巨痛。
每一次云渊在藤蔓虬结的险地腾挪或急停折转,猛烈的冲击都让玄凰眼前炸开浓墨般的黑斑,五脏六腑仿佛被巨手搅乱拧绞。
“马上……”云渊的喘息如同拉裂的风箱,脖颈青筋暴起如龙,汗水泥浆混着枯叶碎屑滑落入他破损染血的衣领,“我们拉……拉开……”
甩开?玄凰心底冰凉刺骨。那如附骨之疽的锁定杀意非但未减分毫,反而凝成了实质的寒冰巨刺,穿透那薄如蝉翼的灵光护罩,狠狠扎进她的神魂本源!浓雾深处,一声撕裂耳膜、充满无尽暴虐与毁灭欲望的非人尖啸骤然响起!
来了!
先于尖啸抵达的,是凝固万物般的恐怖威压!粘稠如深渊淤泥的魔气巨浪猛地排开参天古木与厚重瘴雾,如同倒悬的死亡冥河,带着碾碎魂魄、吞噬万灵的窒灭之力,朝着奔逃的身影倾天砸落!
云渊最后凝聚的护体金罩发出崩裂的刺耳哀鸣,应声碎裂湮灭!
“死——!”
云渊口中爆发出沙哑刺耳、如同金铁摩擦玻璃、早已失却人味的厉啸!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龙影,缠绕着污秽的电弧,带着洞穿虚空的毁灭力量,直噬云渊全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死生一刹!
云渊甚至无暇回头,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主宰一切!他体内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灵力,在绝境下爆发出焚尽本源般的刺目金芒!身体以一种近乎腰斩自我的恐怖角度极限拧转,将背上玄凰的重量猛地向外侧甩飞!同时,他持剑的左臂连同半边身躯,如同一面残破的坚盾,带着粉碎自身的决绝,悍然迎向那片咆哮而来的死亡魔潮!
嗤啦!咔嚓!嘭!
令人头皮炸裂的灼烧皮肉声、臂骨碎裂声以及沉重撞击肉体的闷响几乎混为一音!浓墨般的魔流如同亿万贪婪的食人蚁群,瞬间包裹啃噬在云渊格挡的左臂骨和他手中光华流转的护道金剑!金剑灵光疯狂闪烁几下,如同被掐灭的火烛,哀鸣黯淡。云渊整个人如同被攻城巨弩轰中,伴随着喷涌而出的滚烫血箭和压抑不住的痛吼,失控地斜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一棵数人合抱的巨大腐木枯干之上!
腐木巨震,碎裂的树皮夹杂着粘稠的黑血簌簌滚落。云渊的身体顺着粗糙龟裂的树干滑落,砸进下方盘根错节、腐叶烂泥混杂的深潭。他蜷缩在腥臭的泥沼中剧烈抽搐,左臂以一个诡异的反向对折扭曲变形,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血肉焦黑翻卷,如同被泼洒了强酸,正迅速发黑腐烂,腥臭的污黑魔气如毒蛇般缭绕其上,疯狂侵蚀着残存的生机。那柄曾守护宗门百载的护道金剑,斜插在丈许外的烂泥中,剑身布满蛛网裂痕,光华尽灭,宛如废铁。
“云渊……!”玄凰被他甩飞的力量重摔在地,啃了满嘴腥臭的污泥碎石。她眼睁睁看着那替她挡下灭顶之灾的身影被狠狠抛飞,喷涌的血雾如同浸染了她的整个视界。嘶哑的悲鸣自喉管挤出,只剩下灼烧般的气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寒冰巨掌狠狠攥住、捏碎,比肉身任何伤痛都更深重万倍的绝望与蚀骨的悔恨奔涌如潮——为云渊,为己身,更为那被玄凰鉴彻底扭曲抹杀的昔日挚爱!
她用尽残存的力量撑起头颅,视线艰难地穿透糊满血泪的眼睑与浓得无法流动的瘴雾。
那道梦魇的根源,停驻在十步之外。
他悬停于离地半尺的空中,周身翻腾的墨黑魔气如有生命般缠绕、蠕动、无声嘶鸣。那张曾刻入她神魂的清俊容颜,此刻被无数蠕动扭曲的暗紫魔纹覆盖盘踞,如同最恶毒诅咒蚀刻的图腾,曾经的温润早已磨灭无踪。深陷的眼窝中是两团疯狂燃烧的混沌赤炎,只剩最纯粹无情的毁灭与杀戮,寻不到丝毫属于“那个人”的痕迹。月白道袍破烂不堪,褴褛布条挂在精壮却布满魔纹的体魄上,在翻涌魔气中翻飞。
他微微歪着头,如同审视砧板肉般,“锁定”了泥潭中残喘挣扎的云渊——后者正用尚能微颤的右手,拖着残躯在深及腰腹的腐臭泥泞中竭力挪动,试图以残破之躯遮挡在玄凰前方。
嘶…噼啪…
令人心魂冻结的魔气压缩、摩擦声在那只被浓稠黑气包裹的魔爪尖端响起。跳跃的漆黑电光疯狂汇聚压缩,一道凝练着纯粹灭魂意志的乌光箭矢,精准无比地对准了云渊的眉心识海。冷酷,精准,毫无半分迟疑。
“云……”玄凰喉咙裂开一道微弱的气缝,并非哀求,而是神魂被碾碎前无法控制的哀鸣。这一声似乎抽空了她最后一丝生气,眼前陷入永夜般的昏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脑海深处那万载玄冰般的角落,那个“异物”骤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令她灵魂如坠冰窟的清晰悸动!
这一次,清晰得如同骨髓深处传来的战栗!
一股奇异的、冻结灵魂的寒流瞬间贯通她被血契灼伤的识海!冰冷、纯粹,带着一种洞穿规则、不属于此界的极致“锋锐”!陌生至极,又强横到霸道!
它竟如一把无上密钥,悍然撬开了被那霸道“血契”锁死的最后一丝力量桎梏!
一直死寂沉寂在丹田核心、与血契同源的玄凰鉴本体残片,在触碰到这一缕玄冰寒流的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炽热共鸣!
冰冷的决绝碾碎了所有的惊惶与痛楚。玄凰如同濒死的母兽,爆发出体内最后一丝原始凶蛮,猛地从泥沼中半撑起身体!撕开裂口的衣襟被她狠狠扯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皮肉焦翻的肌肤——那里烙印着一个古拙、邪异、呈展翅凰鸟状的暗紫色血契符印!符印边缘血肉焦黑翻卷,细密的魔纹如同活物根系般向四周蔓延!
血契暴露的瞬间,她眼中燃起焚尽一切的烈焰!无视丹田枯竭与经脉寸断之危,不顾一切地强行引动了丹田深处,那被寒冰“引线”撬开缝隙才得以泄露的最后一丝玄凰鉴本源之力!
她所求非挡下眼前魔化的云渊!而是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以最后对血契烙印的主权为引,强行引爆这烙印核心隐藏的最深、最邪异的毁灭之源——那唯有在“持鉴者心智彻底沦丧”的刹那才能真正完成的终极献祭!以己身为薪柴,点燃这场源于玄凰鉴的自毁风暴,为泥潭中的云渊搏取一道微如尘埃的缝隙!纵使毁灭,也要掌控这毁灭!
**‘当年…星陨深渊…’**玄凰混乱痛苦的意识海深处,一个被她深埋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幽暗的裂谷地底,魔气腥风如刀。云渊背靠着冰冷的巨岩,胸前道袍被凶兽利爪彻底撕裂,一道横亘整个胸膛、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正狂涌着黑血,隐约可见蠕动的脏器边缘。几个浑身浴血的同门奋力施救,大师兄李清河双掌金光流转死死压住创口边缘试图封堵血流,一边嘶吼:“玄凰!快拿续魂丹!他生机在飞速流逝!”就在她手忙脚乱翻找丹药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创口深处,被涌动的黑血短暂浸没的地方,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温润的玉色光晕一闪而过,又迅速被汩汩冒出的黑血淹没,快得像是幻觉。‘那是什么?’她心头剧震。‘护心镜!一定是师祖赐下的保命灵镜!’旁边搀扶着云渊手臂的吴师弟失声喊道,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温玉护心镜嵌在血肉里替他挡下了必死一击!师兄有救了!’大师兄的手掌也微微一滞,脸上凝重的神情似乎也因这猜测松动了一丝,金光更盛几分:“快!护住这缕暖玉生机!它温养在师兄心口不知多久才保住他一命!快喂他七宝续命散巩固元气!”当时的她信了!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认定那是云渊秘藏的护命法宝!现在回想起来……那抹温润玉光深处,是否还缠着一丝她那时心神俱裂之下、根本无法察觉的……邪异血芒?
玄凰鉴残片发出濒临碎裂的尖鸣!残损的力量化作毁灭的岩浆洪流冲毁经脉!心口那暗紫扭曲的凰鸟血契爆发出妖异刺目的邪光!她的心神正被不可抗拒地拖向烙印深处即将点燃的毁灭之火!
就在她心神即将彻底投入献祭魔焰的刹那,生命最后的本能驱使她艰难抬眼,模糊的视线死死投向那索命的身影——
翻涌的魔瘴中,云渊指尖那洞穿神魂的灭魔死光箭矢已彻底成型、引弦待发!然而就在他扣指欲射的瞬间,整个动作诡异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他那双燃烧毁灭赤炎、只剩纯粹杀戮的魔瞳深处,两团赤红漩涡猛地剧烈扭曲、震荡!如同被无形的神剑贯穿!赤红漩涡最底端,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金色光点,如同沉沦地狱万载犹不肯熄灭的一缕倔强火星,竟然顽强无比地、炸裂开一丝极细的金色光痕!
紧接着,一道细微却凝练如实质、带着无尽古老与威严气息的金色光丝,猝然从他那魔焰缠裹的指尖射出!
快!如同斩断因果时空的裁决!
那金色光丝并非射向任何一人,甚至未曾射向生死一线的玄凰,而是——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悬浮在玄凰眉心前寸许、正疯狂抽取她生命神魂、即将引爆最终献祭魔焰的玄凰鉴本体残片!
“铮——!”
一声清越澄澈、如冰峰雪崩初融、又如九天玄钟自鸣的奇异长吟,骤然响彻这片死寂的魔瘴森林!
比声音更不可思议的异变随之降临!
一股磅礴浩大、至清至纯的浑厚清灵之气,以玄凰鉴碎片为核心猛地扩散席卷!如同涤荡尘世污秽的无上甘霖,瞬间包裹玄凰的头颅,强势却温柔地抚平她神念中最后一丝疯狂引爆的意念,将那点燃自毁的献祭之火硬生生熄灭!
玄凰如遭混沌初开时的神雷轰顶!那强行凝聚的死志被这无上清辉瞬间冲垮!体内最后一点强行提聚的力量烟消云散,身体僵如冰雕,连意识都仿佛被冻结。
清灵光辉没有停歇,如有生命意志般,轻柔却不可撼动地在泥沼中垂死的云渊与魔化云渊指尖那道毁灭魔箭之间,凝聚出一道薄如蝉翼、却荡漾着不朽道韵的金色隔膜屏障。
几乎同时,云渊那布满魔纹的躯体如同遭遇地裂般剧烈痉挛!体内如同两股开天辟地之力在疯狂对撞撕扯!他那张彻底被魔焰覆盖的脸上,第一次扭曲出绝非杀戮欲望的痛苦表情——眉峰如同虬结的树根般扭曲蹙紧,嘴唇无法抑制地急速开合翕动,喉咙深处滚出低沉如荒古悲风般的呜呜闷响,仿佛灵魂正被亿万钧巨轮碾过!
凝固!仅仅是恒河流沙的一刹!
然而,这一刹的凝滞,撕开了注定的死亡之幕。
就在那饱含痛苦、又混着无尽毁灭的嘶吼即将破开魔化云渊喉咙的瞬间,那凝聚着终极死光的魔指竟猛地一颤反折!
那道压缩毁灭的乌黑魔箭骤然失去意志束缚,如同挣脱囚笼的深渊孽龙,在他指尖暴烈失控地炸开!狂猛的能量冲击裹挟着硫磺焦尸般的恶臭,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怒爆!
轰隆——!
恐怖的气浪掀起丈许高的恶臭泥浆、枯枝腐叶,如同污浊的冥河瀑布倒卷而下!
魔化云渊的身影被这失控的力量狠狠向后震退一步,周身原本凝练翻涌的魔气骤然如同滚烫的油锅落入了冰雪,猛烈翻腾、溃散、变得极度不稳!那双赤红如血狱的魔瞳深处,破碎的、细碎如星沙的金色流焰与暴戾的毁灭赤火疯狂冲击撕咬,明灭不定。含混不清、如同万魂泣血又似古兽挣扎的嗬嗬声,不断从他喉管挤出,混乱狂暴与挣扎痛苦中,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属于遥远过去的、沉痛破碎的自我意识碎片,透过重重魔障泄漏出来。
就在这一瞬!
一道极其微弱、若非玄凰心神因清辉灌顶而空前凝聚、几乎无法捕捉的深沉红光,猝然自云渊胸前完全破碎的衣襟下——那道几乎贯穿他胸膛、深陷血肉可怖爪痕的最深处——一闪而逝!
玄凰被迎面而来的污秽气浪冲得几乎窒息,额上那片被清辉抚过的位置却冰凉通透,心头却仿佛被万古玄冰洞穿!星陨深渊那抹异样的玉光……那被同门误认为“护心镜”的微芒……难道是此物?
魔化云渊胸前因能量冲击而短暂变得稀薄溃散的魔气,恰好将那闪没的暗红光芒源头暴露了瞬息!
玄凰死死地、用尽所有残存的生命力,看清了!
在魔化云渊赤裸的、爬满狰狞暗紫魔纹、纵横交错旧伤疤痕的胸膛正中,那道星陨深渊遗留下来的、几乎横贯心脏的恐怖爪痕深处,竟然深深嵌埋着一片东西!
只有成人指甲盖大小,边缘碎裂极不规则,非金非玉,其核心通体呈现出一种凝固亿万载污血的暗沉深红!更诡谲的是,这块残片表面,天然生长着无数细如发丝、肉眼可见缓缓流动变化的暗金色天然道纹!那片深红色的碎片深深楔入他的血肉骨骼之中,甚至能隐约看到,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脉络般的赤色光芒,沿着那些繁复变幻的暗金道纹不断地流转、呼吸、明灭!
那残片散发出的气息,邪异、古老、暴戾,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源自洪荒的“本源”之力,竟引动她丹田内刚刚被安抚下的玄凰鉴本体残片,产生了疯狂而诡异的、如同遇到天敌又似渴求吞噬宿主的双重共鸣!
那不是护心镜!
它是什么?!又是谁,在何时何地,将这等邪恶诡怖的异物,深埋进云渊的心脉要害?!
轰——!
失去了云渊此刻混乱意志的强力压制(或者说维持),更可能是被近在咫尺、同源暴戾的玄凰鉴本体残片所疯狂吸引与挑衅——云渊胸前爪痕深处那枚深红血玉残片竟猛地剧震!
嗡……!
一道粘稠如血髓实质、充满无尽吞噬欲望的污秽血光骤然自那爪痕深处腾起!
仿佛受到最强烈的刺激与召唤,悬浮在玄凰面前、刚刚被清辉抚平镇压的玄凰鉴本体残片同样爆发出更加凶戾、更加狂暴的血色光柱!两道光芒在半空中悍然对撞、缠绕、排斥又吸引!
嗡——!嗡——!
玄凰鉴!心口邪血玉!
两件同源异化的碎块,如同宿命的仇敌与畸形的孪生般,隔着咫尺虚空,发出了低沉、痛苦而癫狂的共振嘶鸣!
整个魔瘴死寂的森林,所有声音瞬间被抹平!风声死寂,落叶悬停,死沼凝冻,唯有那两道相斥相吸的邪异震鸣在凝固的空间中绝望纠缠!
玄凰鉴残片所化的凶戾血光猛然一定,躁动不安的镜体诡异地凭空定住。
幽暗的镜面深处,光影如同沸腾的血海倒影,刹那间映照出惊人的景象——
不是玄凰自己苍白的绝望容颜。
也不是泥沼中云渊濒死的挣扎。
更非近在咫尺魔焰翻腾的灭世者。
镜中所映,竟是众人头顶那污浊灰绿瘴气弥漫的天穹!在那浓得化不开、遮蔽了天光的瘴雾深处,一团如同腐烂淤泥般不断蠕动变化形态、散发着比下方魔化云渊气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恶念的庞大阴影,正如同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魔胎,盘踞在数棵枯骨般巨树扭曲交错的枝干之间!阴影表面粘稠欲滴,隐见数只猩红如血月的巨大魔眼在其中不断浮现、冰冷地睁开!它们充满贪婪、讥诮与无穷尽杀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冰冷地刺下,死死锁定着下方纠缠不休的玄凰鉴本体残片与云渊心口疯狂跃动的邪玉血芒!如同打量着自己砧板上最为精华诱人的两块血肉!
……是它?!玄凰神魂剧震欲裂——当年在封魔古洞深处,正是这团拥有万载邪智、形如腐泥的太古遗种,撕裂了镇魔碑下的三十六重禁制,卷走了那卷记载着玄凰鉴最终掌控之法与炼化代价的《血魄秘册》!它竟一直就在头顶!如同垂钓幽冥的死神!它根本不是追逐猎物的豺狼!
它,是早已张开弥天罗网、静候祭品走入阵眼的……暗渊狩猎者!
被高天之上那数只猩红魔眼冰冷窥视的寒意尚未真正冻入魂魄,惊变骤生!
高空那团缓慢蠕动、散发着绝对恶意的魔胎阴影内部,一只完全由粘稠污秽凝结而成、流淌着黑绿色腐蚀脓液、裹挟着浓烈死气的巨大腐烂触手无声探出!速度快到超越了时间的感知,在灰绿瘴雾中仅仅留下一道纯粹的污黑残影!如同收割亿万灵魂的终焉巨镰,裹挟着令空间结构哀鸣崩解的绝对威压,精准狠戾地刺向下方光芒交织的核心一点——那枚悬停在玄凰前方、与心口血玉疯狂共振的玄凰鉴本体残片!更确切地说,那触手尖端凝而不发的一点至暗污秽光芒,死死“咬”向镜身上缠绕着的、那缕细微到极点的金色清辉——正是魔化云渊眼中竭力炸裂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金色人性光点!
这凌空一击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威压降临时,重伤的玄凰与泥沼中的云渊已如封入万古冰棺,思维冻结,身体在威压下发出骨裂筋断前的呻吟,连眼球都如嵌铁石般无法转动!
就在这万物归寂的一瞬!
那置身于两股力量撕扯核心、并被这灭绝一击锁定的魔化云渊(或者说,在那腐朽触手降临前的一粒微尘刹那),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被混沌赤炎与破碎金焰疯狂争夺的魔瞳之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极致凶暴、湮灭一切的疯狂!那疯狂的极致深处,却又挣扎出一缕清晰得令人心魂炸裂的……悲怆与最终决绝!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整个纪元的痛苦与呐喊熔铸而成的泣血悲鸣!他仿佛预知到了比魂飞魄散更恐怖万倍的终局,竟强行以残魂驱使魔气冲撞的躯体,带着一种焚我焚世以求赎罪的毁灭意志,悍然向着那凌空刺下的污秽触手主动撞去!浑身散乱不稳的魔气被他瞬间点燃引爆,化作焚天煮海般的漆黑魔焰,裹挟着他,也牢牢包裹住心口那枚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暗红邪玉!
“吼——嗡!”
一声更沉闷、更邪异、仿佛能扭曲空间规则的诡异震鸣,从云渊胸前爪痕深处的血玉中骤然炸响!魔焰冲天而起,如同献祭的烽火!
而就在那遮天蔽日的污秽触手即将洞穿魔焰、连同他心口邪玉一并粉碎的亿万分之一刹那,玄凰的目光死死盯着魔炎中一闪而逝的那缕金色——那清冽温润、又带着玄凰鉴熟悉气息的灿金流光——她的瞳孔骤然缩如针尖,一个几乎碎裂神魂的惊骇念头迸发出来:
‘那是……清瑶师兄本命剑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