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辣得晃眼,热风裹着尘土掠过,拂动陆见秋额前的碎发。他独自立在墓碑前,神情木然得像尊被岁月遗忘的石像,连周遭蒸腾的暑气都仿佛与他无关。
忽然,一团乌云飘来,遮住了灼热的太阳。凉风携着几分清爽掠过,陆见秋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缓缓屈膝蹲下,干脆坐在墓前的青石板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妈,我来看您了。”
此刻的他,既不是手握权柄的总教头,也不是叱咤商场的董事长,只是个在外奔波许久、终于寻到归途的孩子。可这份倾诉,再也等不到母亲温柔的回应。
“害您的人,儿子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代价……”陆见秋的声音压得很低,絮絮叨叨地跟母亲说着近况:他成了家,有了孩子,连和父亲陆昊多年的隔阂,也慢慢消融了。
他想起当年刚回陆家时,母亲李情曾劝他别记恨父亲。可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如今父子和解,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这成了陆见秋心底永远的遗憾。他清楚,有些错过就是一生,人走了,再怎么弥补都只剩徒劳。
香烛的火苗渐渐微弱,灰烬簌簌落在石板上。陆见秋越说越哽咽,眼眶又一次泛红。再多的话,也抵不过当年母亲一句寻常的唠叨,那样暖,那样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陆见秋摸出烟,点燃后默默抽着。烟雾缭绕中,熟悉的呼唤突然传来:“老公……”“爸爸……”
他回头,看见柳盈盈牵着萱萱站在不远处。陆见秋急忙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湿意,努力掩饰着失态:“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盈盈不顾地上的尘土,挨着他坐下,紧紧握住他的手:“老公,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牵挂。”
萱萱也跑过来,抱着陆见秋的脖子晃了晃,奶声奶气地补充:“还有萱萱呢!”
陆见秋心中一暖,一手牵着妻子,一手轻轻揽住女儿。心底那片因思念而起的寒凉之地,仿佛被春风拂过,瞬间焕发生机。他抬眼望向墓碑,语气里满是欣慰:“妈,您看到了吗?您有个体贴的儿媳,还有个乖巧的孙女。”
话音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蚊蚋嗡鸣:“可惜……您都看不到了。”即便如此,那颗沉郁的心,总算寻到了一丝慰藉。
风渐渐大了,吹得旁边的树枝沙沙作响,带走了空气中的悲伤,留下阵阵清爽。陆见秋压下心头的伤痛,握紧柳盈盈的手,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柳盈盈将耳侧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语气温柔却坚定:“过去的我们改变不了,但我和萱萱会一直陪着你。”
陆见秋点点头,站起身:“咱们给妈添炷香,以后再来看她。”他扶着柳盈盈站起来,先拍掉自己裤子上的灰尘,又细心地帮妻子拂去衣角的泥点。重新点燃香烛插在墓前,一家三口鞠躬行礼后,才缓缓离开。
回到车上,陆见秋纷乱的思绪终于平复。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傍晚六点,他对柳盈盈说:“老婆,咱们回老房子住一晚吧,我想那儿了,顺便去看看阿婆。”
“我都听你的。”柳盈盈笑着应下,眼底满是理解。这份体贴让陆见秋心头一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夫妻间的感谢,有时反倒显得生分,他只把这份暖意悄悄记在心里。
车子发动,引擎声划破暮色,沿着蜿蜒的公路朝老房子驶去。傍晚的老街区格外安静,路上没什么行人。陆见秋推开许久未开的大门,屋内的陈设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桌椅上蒙了层薄灰。
柳盈盈手脚麻利,和陆见秋一起打扫起来。打水、擦桌、扫地,一个小时后,屋子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爽。陆见秋走上前,用纸巾擦去妻子额角的汗珠,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柳盈盈脸颊瞬间通红,轻轻捶了他一下,低声嗔怪:“别闹,萱萱还在呢。”
陆见秋笑着躲开,趁她不注意又亲了一下,惹得柳盈盈又气又笑。“好了,先去吃饭,早点休息,明天去看阿婆。”他拉着妻子的手,带着萱萱往市区走,最终选了廉城酒店。
杜清涵回了谢家探望长辈,陆见秋没在酒店见到她,但前台认出了他,这位可是自家小姐格外看重的客人,当即安排了最好的包厢。一顿丰盛的晚饭后,三人回到老房子。陆见秋夜里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过去的回忆,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屋外的喧闹声突然将陆见秋吵醒。除了争吵声,还有挖掘机刺耳的轰鸣。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转头问柳盈盈:“外面怎么回事?”
柳盈盈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清楚,你出去看看吧。”
陆见秋迅速穿好衣服,踩着人字拖下楼。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皱起眉头:几辆挖掘机停在路边,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一边是清一色黑衣的壮汉,个个面露凶光,手里还握着木棍;另一边是住在附近的老街坊,手挽手组成人墙,死死挡住挖掘机的去路。
人群中,阿婆的身影格外显眼,她站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一副宁死不让的模样。
“我数到三,再拦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黑衣人身后,一个中年男人厉声喝道,语气里满是威胁。
“你们太不讲理了!我们都没签字同意,凭什么强拆?”阿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男人大声反驳。
“就是!没签字就强拆,还有王法吗?”街坊们纷纷附和,一个个咬牙坚持,不肯退让。
“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的赶紧签字领钱,别在这耽误事!”中年男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三!”他无视众人的抗议,开始冰冷地倒数,目光扫过阿婆这群老人时,毫无温度。
老人们却没被吓住,阿婆梗着脖子喊:“就算数到十,我们也不搬!”“有种就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埋在这!”街坊们跟着附和,气势丝毫不弱。
“二!”中年男人没了耐心,继续倒数。他身边的黑衣人纷纷握紧木棍,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要拆房子,先踏过我们的尸体!”阿婆眼神坚定,声音却因激动有些发颤。
“动手!把他们都拉开!”中年男人脸色一沉,下令道。
几个黑衣人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推搡人墙。“别让他们过来!”阿婆大喊着,死死守住身前的位置。
“这老太婆是硬茬,给她点颜色看看!出了事公司兜着!”中年男人指着阿婆,恶狠狠地说。
一根木棍带着风声朝阿婆挥去,她吓得闭上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就在木棍即将落在她身上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抓住了木棍。
“对老人动手,你们还算人吗?”陆见秋的声音里满是怒火,他一把甩开木棍,上前几步,三拳两脚就把那几个黑衣人踹倒在地。
阿婆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惊喜地喊道:“见秋!是见秋回来了!”
“是陆见秋!打得好!”街坊们也认出了他,纷纷欢呼起来,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陆见秋走到阿婆身边,语气带着担忧:“阿婆,这么危险的事,您怎么还冲在前面?”
阿婆叹了口气,眼眶泛红:“见秋啊,他们要拆这老房子!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早就有感情了,怎么舍得搬?不拦着,家就没了啊。”
陆见秋皱起眉,他之前确实听说过老街区要拆迁的事。当年他刚回来时,周海还想霸占他的房子,伪造合同骗拆迁款。那时他查过,负责这片拆迁的是陈家的公司,可后来陈家倒了,公司也被拍卖了,没想到现在竟有人要强行拆迁。
“阿婆,您先歇着,这事我来处理,绝不会让他们拆了这里。”陆见秋语气坚定。这老房子不仅承载着他的童年记忆,更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他绝不能让它被毁掉。
“我们也不想闹,可他们带着挖机来,再不拦着,家就没了啊!”街坊们纷纷叹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愤怒。
这时,那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指着陆见秋怒喝:“你小子敢多管闲事?还打伤我的人,今天别想走!”
这男人身材壮硕,留着寸头,眼神里的狠戾藏都藏不住。陆见秋一眼就看出,这群人根本不是正规拆迁队,就是些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社会闲散人员。
“谁让你们来拆的?”陆见秋向前一步,气势丝毫不输对方。
“你管不着!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打断你的腿!”中年男人狠话撂下,对身后的手下喊道:“上!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是,虎哥!”几个黑衣人手持木棍,朝着陆见秋冲了过来。
“不知死活!”陆见秋怒喝一声,迎了上去。一拳砸在最前面那人的胸口,对方当即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剩下几人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见秋一一放倒。不过几秒钟,冲上来的黑衣人全躺在地上哀嚎。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那中年男人更是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
“打得好!”阿婆率先反应过来,挥着拳头喊道。街坊们也跟着欢呼,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压过了挖掘机的轰鸣。
“虎哥,这……这怎么办啊?”见陆见秋三两下就放倒好几人,剩下的黑衣人顿时慌了,纷纷看向领头的中年男人,语气里满是怯意。
虎哥脸色铁青,却仍硬撑着凶狠:“怎么办?都给我上!他就一个人,难道还能打过我们几十号人?”
这话一出,陆见秋身后的街坊们都有些发怵。对方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里还拿着家伙,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这些老人。
阿婆拉了拉陆见秋的衣角,声音带着担忧:“见秋,要不咱们先回屋里躲躲?别跟他们硬碰硬。”
陆见秋拍了拍阿婆的手,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气:“阿婆您放心,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你们往后退退,免得一会被误伤。”他知道拳脚无眼,这些街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绝不能让他们卷进来。
“你小子太狂了!”虎哥被陆见秋的态度彻底激怒,眼睛瞪得溜圆,猛地挥手:“给我上!今天必须把这碍事的家伙拿下!”
有了虎哥的命令,原本犹犹豫豫的黑衣人咬了咬牙,像潮水般朝着陆见秋涌去。将近二十人手里的黑棍高高举起,密密麻麻地朝着陆见秋砸来,那架势看着就让人心惊。
“小心啊!”阿婆和街坊们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高声提醒。
陆见秋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这群人简直无法无天,不仅强拆民房,还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他暗自庆幸今天回了老房子,要是来晚一步,阿婆他们恐怕早就被这些人欺负了,这承载着他所有童年记忆的老街区,也会被强行夷为平地。
这里有他成长的痕迹,更有母亲生活过的点滴,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他绝不能让它被毁!
想到这里,陆见秋彻底卸下了所有顾虑,周身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面对迎面砸来的四五根木棍,他不退反进,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径直冲进了人群。
拳头带着劲风砸出,最前面那名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捶得飞了出去。陆见秋孤身一人,在二十多个黑衣人的包围下,硬生生开辟出一片战场。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尘土随着打斗飞扬起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阿婆等人紧紧攥着拳头,心“砰砰”狂跳,脸上满是焦虑。
“这可怎么好……陆见秋这孩子太冲动了,咱们不该让他一个人扛啊!”人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急得直跺脚。他家和陆家就隔两栋楼,是看着陆见秋长大的,此刻见陆见秋身陷险境,比自己出事还着急。
阿婆抿着嘴没说话,满是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烟尘,手心都攥出了汗。
远处的虎哥见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扯着嗓子喊:“给我往死里打!敢跟老子作对,让他知道有些人不是他能惹的!”
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黑影就“砰”地一声从烟尘里飞了出来,直直朝着他砸来。虎哥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黑影“重重”砸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正是他手下的一名黑衣人。
那人躺在地上,疼得不停翻滚,几次想撑着爬起来,却浑身发软,又重重摔了回去,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这怎么可能?”虎哥看着地上的手下,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能把人这样硬生生抛飞出去,这力道绝非普通人能有。
“难道他是个武者?”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虎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最清楚武者的厉害,那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抗衡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又一名手下像断线的风筝似的从烟尘里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虎哥看着前方,脸色彻底惨白,他现在可以肯定,陆见秋绝对是个武者!
这下麻烦大了!虎哥不敢再耽搁,赶紧掏出手机摇人。这片老街区的拆迁项目是廉城田家负责的,他也是受田家指使,才带着人来强拆。如今遇上了武者,他根本对付不了,只能求助田家,毕竟只有那样的大家族,才有可能调得动武者来压制陆见秋。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倨傲的声音:“阿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吧?”
虎哥看了眼身边几个疼得满地打滚的手下,急忙说道:“田少,不好了!这边有个武者拦着,我的人已经伤了好几个了!”
“武者?”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带着几分惊讶。
“千真万确!田少,那小子一个人打我们二十多个,要是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虎哥语气肯定,带着一丝急切。
“知道了,你在那儿先拖着,我们马上带人过去。”田少的声音依旧强势,“不管是谁拦着,那片老房子都必须拆!”
“好!我等您来!”挂了电话,虎哥心里总算踏实了些,目光重新投向打斗的方向。
就在这时,烟尘里飞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激烈的打斗声突然停了下来。
烟尘渐渐散去,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陆见秋稳稳地站在中间,身上除了沾了点灰,连一点伤都没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煞气,眼神冷得像冰。
而他周围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个黑衣人,每个人都疼得蜷缩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这一幕直接把虎哥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心脏“咚咚”狂跳。陆见秋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手下,竟然在几分钟内被全部打倒,这简直不可思议!就算是二十个稻草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一推倒都难,更别说这些还会反抗的人了。
虎哥看着陆见秋,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牙齿都开始微微打颤。
“见秋没事!太好了!”阿婆和街坊们看清里面的情景后,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陆见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步步朝着虎哥走去。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虎哥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陆见秋的声音冰冷刺骨,像寒冬的风刮过,“户主没同意,就敢强拆房子,还动手伤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么无法无天?”
他的质问声不大,却像惊雷般在虎哥耳边炸开。虎哥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