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摇摇晃晃,方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张金宝和陈平川,科普县试流程。
“县试考期一日,主要考校帖经、墨义,以《四书》为主。”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考场纪律森严,切不可交头接耳,更不可夹带舞弊,一旦被发现,轻则枷号示众,重则永不录用,你们要切记!”
张金宝听得冷汗涔涔,小脸更白了。
张盛财一面拍着儿子的肩膀,粗声粗气地安慰:“金宝啊,别怕,考不好没关系,爹不怪你。”
转过头,他又压低了声音,对着张金宝的耳朵警告:“臭小子,你要是敢给老子交白卷,回来屁股开花!”
这变脸速度,看得陈平川差点笑出声。
到了考场外,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各路学子在家人的簇拥下,怀揣着紧张与期盼,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时刻。
张金宝手心全是汗,腿肚子都在打颤。
陈平川拉了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语:“少爷,别怕,就当是平日里先生考校功课,把你会的都写上去就行。记住我教你的那些窍门,能写多少写多少。”
张金宝感激地看了陈平川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随着人流走进了考场。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张静姝在马车里坐立不安,一会儿掀开车帘看看,一会儿又嘟着嘴抱怨。
“爹爹,好无聊啊!我要去买糖人!”她晃着张盛财的胳膊。
张盛财正伸长了脖子往考场里瞅,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让进财陪你去,千万别跑远了!”
一个高瘦的,名叫进财的家丁应声而出。
张静姝却眼珠一转,一把拉住了正要下车透气的陈平川。
“臭书童,你也来陪我!”她扬着小下巴,不容拒绝。
陈平川看向张盛财,后者连连摆手,无奈,他只得跟上。
张静姝像只刚出笼的小鸟,在街上东看看西瞅瞅,对什么都好奇。
“臭书童,那个是什么?”
“那是捏面人的,用米粉捏出各种人物花鸟。”
“那这个呢?”
“这是卖糖画的,用融化的糖稀作画。”
陈平川几乎是有问必答,而且回答得风趣幽默,时不时还夹杂些新奇的说法,逗得张静姝咯咯直笑。
不过,她很快又板起小脸,故意摆出一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傲娇模样。
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三人慌忙躲到一处屋檐下。
进财见雨势不小,便道:“小姐,你们在此稍候,我去买几把伞来。”说完便一头扎进了雨幕。
屋檐下只剩下陈平川和张静姝两人。
雨声淅淅沥沥,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突然,从小巷中猛地窜出两个蒙面人,目露凶光,直扑二人而来!
“啊!”张静姝吓得尖叫。
陈平川反应极快,一把将张静姝推向身后,自己则迎了上去,试图阻拦。
他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是两个成年壮汉的对手。
其中一个蒙面人嫌他碍事,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后颈。
剧痛袭来,陈平川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耳边,是张静姝惊恐的哭喊声,还有一个男人狞笑……
……
陈平川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像是前世宿醉后的状态。
他动了动,发现全身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手腕勒得生疼。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还有隐约的水浪拍打声。
船?
他努力辨别着,船身在轻微摇晃,水声规律。
自己这是在一艘船上!
而且,听这水声,恐怕是在某个湖泊或者大河中央。
“呜呜……爹,娘,你们在哪里?我害怕……”
旁边,张静姝带着哭腔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
陈平川心中一沉,张静姝也被绑了!
“小姐别哭!我在这里!”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
他扭动身体,麻绳勒进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这些,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船板,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千两?!钱三德,你说张盛财那老小子真会掏那么多银子?”一个粗犷的男声传来,带着几分醉意。
张昭认出来,他昏迷之前,还听到这个人的笑声。
“堂兄放心,张盛财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金贵着呢!只要拿到钱,咱们就淹死这两个小崽子,谁也不知道!”
是钱三德的声音!怨毒而得意。
“到时候,咱们兄弟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哈哈,好!来,喝酒!”
外面传来酒杯碰撞和划拳的喧闹声。
淹死我……?
张静姝听得分明,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哭声骤然拔高:“呜哇——爹爹!娘亲!救命啊!”
“小姐别哭了!”陈平川心中焦急万分,这哭声要是把那两个亡命徒引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一扭,额头撞上什么硬物,也顾不得疼,用尽力气凑近张静姝,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结果,张静姝却哭得更凶,不愿停下。
陈平川发了狠,声音陡然冷厉:“张静姝!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哭,把他们引进来,我们两个都得死!到时候我可不管你了!”
张静姝从未见过陈平川如此严厉地对待自己,顿时被吓得一窒,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含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望着陈平川的方向。
恐惧压倒了委屈,她竟真的不敢再大声哭闹,生怕陈平川将她丢下不管。
陈平川松了口气,随即开始冷静地观察四周。
虽然漆黑,但借着船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一个狭小的船舱。
他用身体在地上蹭着,摸索着。
突然,他的手背触碰到了一个粗糙的凸起。
他心中一动,用手指细细感觉。
是一块嵌在舱壁木板上的铁片,边缘似乎有些锋利。
有救了!
他立刻调整姿势,将捆在背后的双手手腕往那铁片上凑。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动作,他看不见背后,只能凭感觉。
“嘶……”
铁片粗糙的边缘划过他的手腕,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
他咬紧牙关,一下,两下,用力地来回磨着粗硬的麻绳。
张静姝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黑暗中只能听到陈平川压抑的喘息和绳索摩擦铁片的“沙沙”声。
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但也猜到,陈平川似乎在想办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