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欧洲的速度,比陈平川预想的要快得多。
当谅山惨败,惠灵顿公爵和威廉将军被俘,七万远征军几乎全军覆没的噩耗,通过一艘侥幸逃脱海哥舰队封锁的快速通讯船,传到伦敦时,整个泰晤士河畔都为之震动。
白厅。
英国首相利物浦伯爵,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他颤抖着手,将那封薄薄的情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它看穿一个洞。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那可是惠灵顿公爵!“铁公爵”!是大英帝国最耀眼的将星!
那可是七万名由大英帝国和普鲁士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远征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输得如此彻底?
“首相大人!国王陛下紧急召见!”一名侍从官冲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失神。
白金汉宫,国王亨利七世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普鲁士公使和刚刚成立的美利坚合众国派驻伦敦的特使,也都被紧急召到了这里。
普鲁士公使的脸色,和利物浦伯爵一样难看。远征军中,有两万名普鲁士最精锐的士兵,还有他们最敬仰的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将军。虽然克劳塞维茨侥幸逃脱,但普鲁士军团同样损失惨重,这对于刚刚从战争中恢复元气的普鲁士来说,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打击。
唯有美利坚特使,本杰明·富兰克林,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脸上虽然也带着震惊,但眼神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亨利七世将手中的情报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对着满屋子的大臣和使节咆哮道,“惠灵顿!七万大军!就这么没了?!我们大英帝国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接话。
“根据克劳塞维茨将军冒死送回的报告……”外交大臣帕默斯顿艰难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我们严重低估了东方人的实力。”
他拿起另一份报告,声音干涩地念道:
“‘他们的火炮,射程和精度都远超我们的克虏伯炮,并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三轮急速射,在开战之初就摧毁了我们的指挥系统。’”
“‘他们的步兵,装备了一种可以连续射击的火枪,射速至少是我们的三倍以上。我们的线列步兵在他们面前,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还击。’”
“‘最可怕的是,他们拥有一种……一种被称作‘蒸汽铁甲车’的钢铁怪物。它刀枪不入,行动迅速,车身上装有可以喷吐火舌的武器,对步兵方阵的杀伤是毁灭性的……’”
帕默斯顿每念一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火炮、步枪、铁甲车……
大夏人在所有关键的军事技术上,都已经全面超越了他们。
“我们必须增兵!立刻!马上!”陆军大臣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地喊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大英帝国的荣耀,不容玷污!我建议,立刻再组织一支十万人的远征军,携带我们最新式的武器,为公爵和死去的将士们复仇!”
“复仇?拿什么复仇?”普鲁士公使冷冷地反驳道,“用我们士兵的生命,去验证对方的武器有多么先进吗?克劳塞维茨将军在报告的最后说得很清楚,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技术水平,并且拥有同等级别,甚至更先进的武器之前,任何军事行动都是在自杀!”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夏人羞辱我们吗?”陆军大臣涨红了脸。
“先生们,请冷静。”一直沉默不语的美利坚特使富兰克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苍老而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冷静地分析局势,而不是在这里争吵着谁该为失败负责。”
他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毫无疑问,我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傲慢。我们以为凭借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先发优势,就可以轻易地征服那个古老的东方帝国。但事实证明,那个帝国的皇帝,比我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他不仅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武器,更拥有我们无法企及的战略眼光。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的行动,并且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富兰克林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向那个东方皇帝摇尾乞怜,请求他释放我们的将军和士兵吗?”亨利七世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当然不。”富兰克林摇了摇头,“战争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否则,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场战役,而是整个西方世界在东方的所有利益和尊严。”
他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收起我们的利剑,转而拿起我们的钱袋和头脑。”
“第一,我们必须立刻投入全部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去研究和仿制大夏人的武器!尤其是那种连发步枪和蒸汽铁甲车!在技术上追上他们之前,我们不应该再主动挑起大规模的地面战争。”
“第二,正面打不过,我们可以从侧面想办法。克劳塞维茨将军的报告中提到,大夏的北方,还有一个同样庞大而野心勃勃的邻居——沙皇俄国。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吗?现在,是时候加大我们的筹码了!给他们更多的钱,更多的武器,甚至可以许诺战后将大夏北方的港口送给他们!让他们从北面,去拖住大夏的主力,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富兰克林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我们需要团结。这次的失败,已经证明了,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单独对抗那个强大的东方帝国。我建议,我们三国,不,应该联合整个欧洲所有有实力的国家,组成一个真正的‘神圣同盟’!共同出钱,共同出兵,制定一个更加周密,更加长远的计划!”
“我的计划是,用一年的时间,来完成我们的技术追赶和军队集结。一年之后,我们将组织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军队,总兵力不少于十五万人!兵分两路,一路从安南,另一路从印度,同时向大夏发起进攻!同时,让沙皇俄国在北面策应!我就不信,三面夹击之下,那个大夏皇帝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富兰克林的计划,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很大胆,却很有效的计划。
“一年……”亨利七世咀嚼着这个时间,“时间太长了。我大英帝国的子民,等不了那么久。”
“陛下,耐心是一种美德。”富兰克林微笑着说道,“有时候,后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挥出致命的一拳。而且,这一年的时间,我们也不会让大夏皇帝好过。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海军优势,封锁他的海岸线,破坏他的海上贸易。还可以资助那些对他心怀不满的草原部落,在他的后院里放火。”
最终,在富兰克林的斡旋和劝说下,一个针对大夏的,更加庞大、更加阴险的“一年之约”计划,被秘密地制定了出来。
英国将负责主要的军费和海军行动。
普鲁士将负责提供陆军训练和武器研发。
而美利坚,则将作为中间人,负责外交斡旋和提供资金支持。
一个旨在瓜分东方的邪恶同盟,在谅山战败的废墟之上,悄然成立。
……
京城,紫禁城。
陈平川刚刚从南疆班师回朝。
谅山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大夏,百姓欢欣鼓舞,朝野一片赞歌。
献俘仪式在午门外隆重举行,被俘的惠灵顿公爵和威廉将军,以及数千名联军士兵,在数十万京城百姓的围观下,被押解着穿过长安街。
大夏的国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陈平川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武英殿内,他看着手中由天算司刚刚破译的,来自伦敦的绝密情报,眉头紧锁。
“一年之约……三路合围……先俄后西……”
他低声念叨着情报上的关键词,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陛下,看来这帮红毛鬼,是真把咱们当成心腹大患了。”张金宝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说道,“十五万大军,兵分三路,再加上沙俄在北边捣乱,这一仗,不好打啊。”
“不好打,也得打。”陈平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朕倒是没想到,一场谅山大捷,非但没把他们打怕,反而把他们给打醒了,还学会抱团取暖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这幅地图,是他亲手绘制的,比这个时代任何一幅地图都要精确。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大夏那广袤的疆域上。
南有安南、印度,西有广袤的中亚,北有虎视眈眈的沙俄。
确实是一个四面楚歌的局。
“李岩,秦锋,石头,你们都说说,如果是你们,这一仗,怎么打?”陈平川忽然开口,向殿内的几位核心军事将领问道。
兵部尚书李岩率先出列,他是一个稳重派。
“陛下,臣以为,当以防守为上。西方联军集结需要一年时间,这正是我们加固国防的黄金时期。我们应该在南疆和西疆,沿着边境线,修筑更多的棱堡和炮台,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同时,加强北海水师和南海水师的巡防,防止敌人从海上登陆。只要我们守住国门,他们的远征军劳师远征,后勤补给必然困难,拖上一年半载,其势必衰,届时我们再寻机反击,可一战而定!”
李岩的方略,是典型的中原王朝应对外敌的传统策略,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石头是个急性子,听完就直摇头。
“不行不行!太憋屈了!凭什么等他们打上门来?咱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连发枪、铁甲车,难道是当摆设的吗?依我看,就该趁他们还没集结起来,咱们主动出击!再打一个谅山大捷,把他们打到怕,打到服!”
“主动出击?往哪儿出击?”秦锋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往西去打印度?还是往南去打安南?战线太长,我们的兵力根本不够。而且,他们的海军优势仍在,一旦我们的主力出征,他们从海上登陆,抄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秦锋一连串的问题,让石头哑口无言。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他们知道,最终能做出决断的,只有这位年轻的皇帝。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炭笔。
他先是在南方的安南和西边的印度,画了两个大大的圆圈,写上了“守”。
然后,他拿起一支黑色的炭笔,在北方的沙俄版图上,画了一个更加巨大,也更加醒目的叉!
“攘外,必先安内。”陈平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我们来说,西方列强,是‘外’。他们虽然强大,但远隔万里,补给困难,一年之内,形不成真正的威胁。”
“而沙俄,就是‘内’!”他的笔尖,重重地点在沙俄的版图上,“他们与我们接壤,野心勃勃,就像一头潜伏在身边的饿狼,随时可能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如果我们跟西方联军在南边打得你死我活,沙俄在北边突然发难,那我们大夏,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双线困境了!”
“所以,”陈平川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朕决定,就用西方列强给我们的这一年时间,先集中我们全部的力量,把北边这头不听话的毛熊,给朕彻底打残!打废!打得他一百年都缓不过劲来!”
“先俄后西!”
四个字,从陈平川的口中说出,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宏大而又大胆的战略构想给震惊了。
主动出兵,远征沙俄!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和胆识!
“陛下圣明!”反应最快的秦锋,第一个单膝跪地,“北疆不靖,国无宁日!臣,愿为陛下的马前卒,为大夏,踏平那冰天雪地的罗刹国!”
“臣也愿往!”石头紧随其后。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战,非同小可。朕要毕其功于一役!”
他转过身,开始下达具体的军令。
“镇北大将军,秦锋!”
“臣在!”
“朕命你,为征俄行营大总管!总领此次北伐一切军务!朕给你三万精兵,包括一万神机营,五千玄甲龙骑,以及一万五千京畿新军!”
“再拨给你,十辆最新改良的‘龙兴二式’蒸汽铁甲车,五十门‘神威大将军’炮!所有弹药粮草,户部无限量供应!”
“张东硕!”
“末将在!”
“朕命你,率领你麾下的一万草原联防队,作为大军的向导和斥候!你的任务,是为大军扫清前路,提供一切关于草原和西伯利亚的情报!”
“车骑大将军,石头!”
“末将在!”
“你留下,给朕镇守南疆!你的任务,就是把镇南关,给朕造成一个铜墙铁壁!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你那儿飞进来!”
“镇海大将军,海哥!”
“臣在!”
“你率领北海、南海联合舰队,给朕死死地看住渤海和黄海!英国人的舰队敢来,就给朕把它打沉!朕要让他们的海上封锁,成为一个笑话!”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决。
一个庞大而周密的战争计划,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已经成型。
这一次,陈平川的目标,是遥远的北方,那片冰封的土地。
三天后,京城北门。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三万大军集结完毕,即将踏上远征的道路。
陈平川亲自为秦锋和张东硕送行。
“秦锋,这一仗,朕把大夏最精锐的家底,都交给你了。”陈平川拍了拍秦锋的肩膀,沉声说道,“记住,我们的敌人,不只是沙俄的军队,还有西伯利亚那该死的冬天。万事,以稳妥为上,切不可冒进。”
“陛下放心,”秦锋的脸上,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臣,必不辱使命。”
陈平川又转向张东硕。
“东硕,你是草原上长大的,比任何人都懂那片土地。大军的眼睛和耳朵,就交给你了。”
“陛下放心,只要我张东硕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大军迷失在冰天雪地里!”
号角声响起。
秦锋翻身上马,对着陈平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拨转马头,大喝一声:
“出发!”
三万大军,开始缓缓向北移动。十辆巨大的蒸汽铁甲车,在队伍中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宛如史前巨兽。
陈平川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最后一面旗帜,也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