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凡掌心的家纹烫开密道尽头的石门时,秦挽霜袖中的短刃寒芒刚刚收进剑鞘。
密室不大,石墙上嵌着的夜明珠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烛台里的牛油烛燃了半截,火舌舔着灯芯,映照出她发间那团因战斗而有些散乱的光团,忽明忽暗。
“坐。”叶凡松开她的手,指节在石桌上轻轻叩击。石桌中央早已摆放着一个青玉匣,匣盖掀开一半,露出里面躺着的天道碎片——比鸽卵稍大,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星芒。
昨夜吸收玄阴阁主黑血时留下的焦痕已完全消失,仿佛被温水浸过的美玉,润泽得似乎能捏出水来。
秦挽霜并未急于坐下,反而绕到他身后,指尖轻柔地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尾。“你脉门跳得太快。”她的声音轻如落在剑刃上的雪,“前世那道暗伤还没好透,研究碎片时莫要太急。”
叶凡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碎片,内天地里那团光芒突然轻轻一颤。他能感觉到碎片在召唤,就像前世闭关时师傅敲的引磬,一下一下,敲得识海都跟着晃动。“无妨。”
他坐下来,掌心覆在碎片上,“这东西……和我前世陨落时感受到的天道波动太像了。”
话音未落,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秦挽霜看着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喉结随着内息起伏,知道他已经用“天人合一”的天赋连通了碎片。
密室里的烛火无风自动,她分明看见有细若游丝的金光从碎片中钻出来,顺着他的掌心爬进袖口,在手腕处汇成龙形,又顺着经脉没入丹田。
“咔嚓——”脆响惊得秦挽霜指尖一紧,短刃几乎要出鞘。原来是叶凡内天地里的器灵动了。那团总裹在雾气里的影子此刻正捧着碎片,雾气被金光冲散了些,隐约可见它眉心有一道与碎片相同的星芒。
秦挽霜虽看不见内天地,但见叶凡眉头舒展,便知他有了发现。
“啪!”石门外的青砖突然被踩得碎裂。叶凡猛地睁眼,掌下的碎片“嗡”地弹起三寸高。秦挽霜手中的短刃已经握紧,刀刃指向石门,发间的光团骤然亮如白昼——那是她动用了皇室秘传的“昭明诀”,连空气里的尘埃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叶公子!长公主!”侍卫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粗哑,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石门被拍得咚咚响:“玄阴阁余党!他们……他们带着三百死士从西直门杀进来了!玄阴阁主的尸身被他们抢回去了,现在正用黑狗血泼城墙,说是要破咱们的防御阵!”
叶凡霍然起身,石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划痕。他能感觉到内天地里的碎片在发烫,像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的铁。前世被暗算时,也是这样的灼痛——敌人永远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尤其是当你握着他们想要的东西时。
“走。”他抓起桌上的碎片塞进秦挽霜手里,“你带着它,我断后。”秦挽霜却反手将碎片按回他掌心,指尖在他虎口处轻轻一掐。“你忘了我大楚长公主的兵符还在李将军那儿?”
她扯下外袍扔在石凳上,露出锁子甲下的银枪,“去城墙,我指挥玄甲卫包抄他们后路,你……用你的天道碎片,替我把西直门的缺口堵上。”
石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叶凡看着她眼里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女扮男装蹲在茶摊吃卤煮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眼睛里只有算计,哪像现在,亮得能烧穿夜色。“好。”他应了一声,率先推开石门。
城墙上的风比昨夜更冷。叶凡站在雉堞后,望着西直门方向翻涌的黑雾,内天地里的碎片突然发出蜂鸣。
他闭上眼睛,用“天人合一”的天赋去感知:三百死士分成三队,两队扛着撞城木,一队背着装满火药的藤箱,为首的是个裹着黑斗篷的女人,左腕戴着串骷髅头银镯——与玄阴阁主尸身上那串一模一样。
“李将军!”他扬声喊。李将军正带着玄甲卫往城楼下搬滚木,听见声音立刻跑过来,甲胄上的血渍还未干。“末将在!”“西直门左翼三十步,有个穿靛青布靴的,他怀里有引火折子。”
叶凡指尖点了点城墙,“右翼五十步,黑斗篷女人,她腕子上的银镯能催发毒雾。
剩下的死士分成前中后三队,前队撞门,中队点火,后队……”他顿了顿,“后队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他们脚下——玄阴阁惯会用活人血祭,那些死士靴底都沾了尸油,踩过的地方会凝出阴煞阵。”
李将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跟着长公主打过十场硬仗,却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敌人的部署看得如此透彻。“末将这就去!”他转身要跑,又被叶凡叫住。
“让玄甲卫把城墙下的干草堆都浇上醋。”叶凡摸出枚铜钱弹给他,“阴煞阵怕酸,那女人的银镯用这枚铜钱砸,能破她的毒雾。”
李将军捏着铜钱跑远时,秦挽霜的银枪已经在西直门上方划出银弧。她站在城楼最高处,发间光团将整座城门照得亮如白昼,玄甲卫的喊杀声随着她枪尖的方向此起彼伏。
叶凡看见那个黑斗篷女人刚举起银镯,李将军的铜钱就破空而至,“当”的一声撞在银镯上,黑雾刚冒出头就被醋味冲散,变成几缕灰烟飘向天空。
“来!”叶凡低喝一声,掌心的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能感觉到天道之力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涌,内天地里的器灵疯狂吸收这些力量,连带着他的五感都敏锐了十倍——左边第三根雉堞后有支淬毒的弩箭瞄准秦挽霜,右边第七个死士的撞城木里藏着炸药,最前面那个举旗的人后颈有块朱砂痣,正是玄阴阁的标记。
他的剑出鞘时带起一阵狂风。第一剑挑飞那支弩箭,第二剑劈开撞城木,第三剑直接刺穿举旗人的咽喉。鲜血溅在碎片上,被金光瞬间吸收,碎片表面的星芒更加耀眼。
黑斗篷女人见势不妙,扯下斗篷要跑,却被秦挽霜的银枪钉在城墙上——银枪穿过她左肩,将她牢牢钉在砖缝里,枪杆上的“大楚”二字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秦挽霜踩着她的手腕,银枪往深处送了一寸。女人疼得直抽气,却突然笑了。她的牙龈渗出血沫,染得牙齿像排红珊瑚:“阁主早说了……就算我们都死了,这皇宫的地底下……还埋着三百坛尸油呢……”
叶凡的瞳孔骤缩。他突然想起内天地里的碎片刚才那阵异常的颤动——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地下。他蹲下来,掌心按在城砖上,天道之力顺着砖缝往地下钻。
三息后,他猛地抬头看向秦挽霜:“地宫!玄阴阁在咱们密室下方挖了地道,他们要……”
“轰!”爆炸声震得整座城墙都在晃。叶凡本能地将秦挽霜护在怀里,碎砖像雨点般落下。
等烟尘散去,他看见西直门的地面裂开一条大缝,黑黢黢的地道口冒着绿烟,里面爬出几十个浑身裹着尸布的人,他们的指甲长得能戳穿青砖,眼眶里燃着幽蓝的鬼火——是玄阴阁的尸傀!
“李将军!”秦挽霜的银枪在掌心转了个花,“让玄甲卫用桐油火把!尸傀怕火!”李将军的回应混着喊杀声传来:“末将早让人搬了二十桶桐油过来!”
叶凡握着剑站在地道口,掌心的碎片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他能感觉到这些尸傀的魂魄都被锁在碎片里——玄阴阁主用他们的魂魄祭炼碎片,所以碎片才会在昨夜吸收黑血时产生异动。
现在尸傀被放出来,碎片反而安静了些,像个吃饱了的孩子,正懒洋洋地打着转。
“来一个,杀一个。”他轻声说。剑鸣声中,第一个尸傀的脑袋被挑飞。它的脖子里喷出黑血,却被碎片的金光吸得干干净净。
第二个尸傀刚爬出地道,就被秦挽霜的银枪刺穿心脏,银枪上的“大楚”二字亮得刺眼,将尸傀的魂魄都烧成了灰烬。
李将军带着玄甲卫举着桐油火把冲过来,火光照得地道口亮如白昼,尸傀们刚碰到火光就发出尖啸,浑身冒起黑烟,转眼间化成一滩黑水。
战斗结束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朝霞。秦挽霜的银枪上还滴着尸傀的黑血,她却顾不上擦,直接拽着叶凡往密室跑。“地道口就在咱们密室后面!”她跑得发梢都散了,“得看看他们有没有动天道碎片的主意!”
密室的石门依然完好无损。叶凡推开门,首先看见的是石桌上的青玉匣——匣盖被掀开了一半,碎片却不在里面。他的心猛地一沉,正要运功查看内天地,却听到器灵的轻笑。
低头一看,碎片正躺在他内天地的中央,被器灵捧在手心,表面的星芒比昨夜更盛了几分,还多了道若隐若现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是……”秦挽霜凑过来看,指尖刚要碰碎片,却被金光轻轻推开。叶凡闭上眼睛,用意识触碰碎片。
刹那间,他的识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前世被暗算时,敌人手中那把染血的剑;天道碎片坠地时,裂开的细纹;还有……还有一段残缺的功法,里面写着“内天地者,掌天道之枢也”。
“原来如此。”他睁开眼时,眼中闪着光,“这碎片里藏着的,是前世我没悟透的天道法则。”秦挽霜伸手替他擦掉额角的汗,发间光团在晨光里柔和得像朵云。“那现在?”
“现在……”叶凡将碎片重新放进青玉匣,匣盖刚合上,碎片突然发出一声清鸣,震得青玉匣都跟着颤了颤。他望着匣盖上跳动的星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得趁它今天特别活跃,把那残缺的功法补全。”
秦挽霜笑了,伸手帮他理了理被战斗弄乱的衣襟。“我守着门。”她说,“谁来都不让进。”
密室里的烛火重新燃起来时,叶凡已经盘坐在石桌前。他闭上眼,内天地里的碎片开始缓缓旋转,器灵的雾气完全消散了,露出它本来的模样——竟和前世师傅的模样分毫不差。
“师傅?”叶凡轻声唤。器灵没有回答,只是将碎片往他眉心推了推。晨光透过密室的气窗照进来,在石桌上投下一片金斑。秦挽霜靠在石门上,听着里面传来的清越剑鸣,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