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陈拓颤颤巍巍接过水囊，手里的重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么多水，你就这么给我了？”
“对啊，给你了！”小姑娘点着头，同行的那些应该是她的家人，那些人虽然表现出了不赞同，但却一个都没有出面制止。
还是那句话，那是小姑娘自己的东西，她想要怎么处理，别人无权干涉。
只说这一点，这一家子的教养，便是在上京城那都是顶尖的。
“小将军不用担心我，赤蛟娘娘说了，再有三天，就会下雨了，要是老天爷不下，她就提着刀三天，逼着老天爷下，很快，咱们都会有水喝的。”
小姑娘每次提起赤蛟娘娘，那两波人都会露出笑来。
他们都很相信那位赤蛟娘娘。
那一水囊的水虽然不少，但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分到每个人身上，也只够大家稍稍润唇而已。
只是没有一个人嫌少，都千恩万谢的朝着小姑娘喊着女菩萨。
那一天，陈拓听着小姑娘绘声绘色的说着赤蛟娘娘的故事，她说赤蛟娘娘寻星点井，能从干涸的土地上挖出水来，救了整个村子的人。
她说赤蛟娘娘捉妖打鬼，简直无所不能，小姑娘还拿出了赤蛟娘娘的画像，那个女人长得太奇怪了，皮肤黝黑，一点也不符合人们对美人的描述。
双耳一对蛟龙耳坠，还是深深刻在了陈拓的心里。
小姑娘一家人在太阳落山，天气没有那么炎热之后就动身了，临走之前，几乎将身上一半的水都留给了他们。
可光有水也不够，所以在另外一伙人递来馕饼时，陈拓因为小姑娘的善举，放下了大半戒备。
本来打算入夜就出发，可一到了晚上，队伍中竟然有大半的人都起不来，就连他自己，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
那点意识，让他看着那些人搬走了满车的粮食。
粮食啊！
那是他们的命啊！
“就是他！”陈拓双眼通红，即便脸部已经腐烂得完全看不出容貌，但他的愤怒却一点都没有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胖老板，“就是他，他在给我们的馕饼里下了药。”
“他偷走了我们的粮食！”
胖老板都懵了，“兄弟，话不能这么讲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又不记得的咯，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我，那也不关现在的我的事你说对不对！”
“不关你的事？”陈拓冷哼了一声，“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
就算手上的兵器已经没有了，可陈拓还是凭着一腔孤勇，一副势必要取胖老板姓名的模样，直直就要往前冲。
这一次时雨都懒得去拦。
反正有她在，陈拓是碰不到胖老板的，顶多就是吓唬吓唬对方而已。
等到陈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看向时雨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不满，“赤蛟娘娘，难道你真要保护这个贼人吗？”
“你可知道，丢失赈灾的粮食，我们整个押粮的队伍都被就地处决，而那些等待着粮食救命的百姓，也因为粮食丢失，死了大半！”
“陈拓。”时雨没有回应陈拓的质问，只是皱眉看着他，“你也死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没有入地府，着天地间的法则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这一场你闹了这么久，也死了这么多人，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口中的罪人还能一直活着？”
陈拓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又被他失控的情绪将这一点淡淡的不合理压了下去，“定然是因为他找的那个大师，你们这些人，打着为民众位苍生的旗号。”
“所助的不过是有钱人而已。”
时雨：“……”
怎么办，好想一巴掌打爆他的头啊！
深吸了两口气压下了情绪，时雨再次开口，“你再好好想想，这个人，真的是偷了你粮草的人吗？”
“这位将军。”这次说话的是小李，他的表情格外认真，“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我说句公道话，老板虽然有时候人糊涂了一点，但真的不是个坏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我根本都活不到现在，更别提到今天还有自己做工程的能力。”
“而像我这样的人，老板资助了起码几十个。”
“这样的人，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做不出你说的那种事。”
小李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如果他真的做了，你今天也非要杀人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学校里还有很多孩子，等着老板的资助，我可以死，他不行。”
【诶？诶诶？我看错了吗？一开始我还觉得这个小李怪深沉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人呢，原来是胖老板资助出来的学生？】
【老板是个好老板，但像小李这么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也已经不多了。】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小李挺嫌弃老板的，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又总是挡在老板前面，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原因。】
陈拓沉默了。
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个仇还该不该报。
要是这个年轻人说的都是真的，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这个老板助学救命，那他杀了老板，所作所为和当初那个害死他们押粮队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陈拓犹豫的间隙，时雨双手飞快掐诀。
她的手指本就修长纤细，再加上此时深夜，只有微弱的火光照耀，竟然将那一双手映照出了些神性。
片刻之后，天空发出一声轰鸣，原本闷热的风，再吹过时，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杀人的时再说，但这一场雨，我先为你，为你们补上。”时雨语气淡淡，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滴雨水，落在了陈拓的手背上。
陈拓张着嘴，下意识的抬头望天，“下雨了？”
零星的雨滴逐渐稠密，连成了一片雨雾，滴滴答答的声响仿佛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顺着脸颊，落进了那些盔甲中。
那些阴兵，也和陈拓一样，抬头看着落下来的雨滴。
即便眼睛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两个空荡的窟窿，即便身上已经腐化得不见一丝皮肉，却好像依旧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