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柳老爷子抄起案上的狼毫笔,笔尖的墨汁滴在女儿眉心,“再敢提半个字,柳家也保不住你!”
他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踉跄着扶住桌案,吩咐下人,“去备马车,我要去见刘大人……”
暮色渐浓时,柳氏母女被逐出柳府。
柳氏望着朱漆大门缓缓合拢,突然瘫坐在地,凄厉的哭声惊得路过的商贩纷纷绕道。
宋雨初站在寒风中,望着外公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回去的马车上。
柳氏蜷缩在马车角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她忽然抓住宋雨初的手腕:“雨初,你外公他……真的不管我们了?”
宋雨初脸色苍白如纸,却透着股狠劲:“暂时不管,不代表永远不管。”
她掰开母亲冰凉的手指,语重心长道,“至少在圣上面前,他必须做出大义灭亲的姿态。”
“那我们……”柳氏只觉喉咙发紧,颤声问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建华和琛儿……”
“当然不是。”宋雨初回答道,“既然外公不愿蹚这摊浑水,我们就自己来。”
“你说什么?”
柳氏猛地抬头,钗环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可是北境战神!他……他一人能杀三十个黑虎帮众!”
“战神也是人。”
宋雨初却不以为意“武艺再高,也怕阴谋算计。再说……”
说到此处,她忽然冷笑起来,“秦煜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抓住他的软肋……”
“软肋?”柳氏眼神一亮,“你是说……那个叫李筠的丫头?”
宋雨初想起前日在街角见过的画面。
李筠背着药箱走在巷口,秦煜站在屋檐下替她整理发间的枫叶。
那样的温柔,她从未在宋府见过。
“没错。”
“秦煜把这丫头看得比命还重。只要她在我们手里,战神也得低头。”
……
柳氏望着女儿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陌生。
记忆中的宋雨初总是捧着账本站在父亲身后,轻声细语地汇报商铺流水,连训斥丫鬟都带着三分怯意。
“雨初,你……”
她伸手想摸女儿的脸,却在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猛地缩回,“你怎么……”
“怎么变得这么狠?”
宋雨初替她说出未竟的话,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因为没人替我们遮风挡雨了。爹和弟弟都死了,外公要保柳家,我们只能靠自己。”
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时,暮色已浓。
宋雨初扶着母亲下车,瞥见门廊下挂着的白幡,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钝痛。
“娘,先回去休息。”
“我去安排人盯着筠心堂。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外婆和舅舅。”
她替柳氏拢了拢衣服。
随后,转身正欲离去。
“雨初……你真的长大了。”
柳氏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宋雨初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曾经她以为,只要守好宋府的生意,就能一生顺遂。
如今才明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软弱和善良都是原罪。
“去把暗影卫的令牌拿来。”她对候在门边的管家低语,“再备些西域迷香。”
……
筠心堂内。
秦煜蹲在灶台前添柴,铜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飘出一缕缕带着枣香的热气。
“哥,今日薛先生要教制膏方,许是要晚些回来。”
李筠背起自己那个用了很多年的挎包,冲着秦煜摆摆手,“若有外伤病患,记得用上次配的金疮散,别拿错成止痒的薄荷膏了。”
秦煜抬头,笑着点头:“知道了,李大夫。”
他用袖口擦了擦手,从蒸笼里取出热腾腾的炊饼,塞进她随身的锦囊,“路上饿了先垫垫,别光顾着看医书。”
李筠咬着下唇轻笑,耳尖泛起淡红。
如今医馆步上正轨,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病人。
秦煜在医馆里愈发像个寻常的伙计。
帮她碾药、晒草、给病患包扎伤口,偶尔还会给药罐贴标签。
若非赵正河来过,点破了秦煜的身份,谁会知道这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北境战神?
吃饱喝足,收拾完锅碗瓢盆,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但今天下午秦煜可不得清闲。
他要帮李筠处理很多药材。
咚咚咚……
铡刀的声音在堂中有节奏地响起。
“秦大哥,我来!”
就在这时,黄鸢儿蹦跳着进门,发间别着朵刚摘的野菊,“今天我帮你磨茯苓,薛先生还夸我脉诊有长进呢!”
“你不去薛神医那吗?”
秦煜笑着问道。
“今天我请了假,回去照看了一下我娘的病,下午得空,就来你这里了。”
黄鸢儿答道。
“你娘的病怎么样?”
秦煜将捣药杵递给她,指尖蹭过她袖口补丁上的针脚。
那是李筠昨夜熬夜缝的。
小丫头来医馆帮忙后,总说“不想白吃饭”。
硬是包揽了洗药布、晒药材的活儿,偶尔还会从家里带些自家种的青菜。
“还是老样子,倒是我爹……”
黄鸢儿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沮丧。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继续说道,“他的身子骨也是愈发不好了,我担心……”
“哎……”
秦煜长叹一声。
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总是命运多舛的。
黄鸢儿还算幸运,能跟着薛神医研习,能到筠心堂来打工。
大多数人家,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我要努力学习,争取成为和筠儿一样的大夫,能独自坐堂问诊!”
黄鸢儿把头一抬,斗志昂扬。
“那你加油!”
秦煜为她打气。
黄鸢儿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孩童的哭声。
一个妇人抱着流鼻血的小子冲进医馆。
秦煜立刻起身接过孩子,手法熟练地按住他的人中穴:“别急,是肺热上涌,先冷敷额头。”
这段时间跟着李筠后面耳濡目染,他也掌握了一些基础的医药相关知识。
李筠不在时,处理一些小病小症的也不在话下。
“秦大哥,这里交给我,你去把柜子第三层的桑白皮取来。”
黄鸢儿也在一旁忙碌起来。
“好的。”
秦煜连忙起身。
一阵忙碌,孩童总算止住了血,那妇人连声道谢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