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董,叶先生来电话说您有两位朋友,章淮津和赵易楠来天津了。此时此刻,人在半北藕榭。”陈礼见薛宴辞没有任何反应,才又转达一句,“叶先生正从通纳生物赶回去,他问您晚饭回家吃吗?”
薛宴辞头也没抬一下,“今天晚上有安排吗?”从薛总到薛董,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今天周四,没安排。”
“阿礼,你呢?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陈礼答一句。
“晚上和我回姥姥家吃饭吧,就咱俩去。”
薛宴辞看着陈礼拿了手机准备拨给路知行,又补充一句,“告诉知行,晚饭前我会回去一趟,但晚饭不在家吃了。”
自从六月在书房矢口乱言,伤害到路知行后,薛宴辞还是刻意变了一些的。没有人能体会路知行从小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长大是什么感觉,就如没有人能体会薛宴辞这二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什么感觉。
但叶嘉念没做错什么,教育也是不可逆的,和谐、温馨的家庭,情绪稳定的父母对孩子很重要。为了孩子,薛宴辞是可以隐忍的。
“抽一根?”章淮津递烟给路知行,他没接,但只看一眼就知道,章淮津和薛宴辞抽的是同一款香烟。
“别怀疑,我之前不抽这个。”章淮津将递出去的烟收回来了,眉眼含笑,“只是看薛宴辞疯狂抽这牌子的烟,所以买来试试看。”
章淮津这话说得真切,倒也不是为了激怒路知行,更不是为了掩盖什么,事实如此罢了。
薛宴辞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吸烟,从十一月到现在只离开过一次天津,是回厦门见爷爷最后一面。其他所有时间除了工作、应酬外都是在家,除了葬礼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她独自一人开车出门,直至凌晨四点半才回家。
那天,她应该是去见章淮津了吧。
路知行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只觉胃里翻江倒海。薛宴辞若是真去见了章淮津,又如何呢?薛宴辞对章淮津不一样,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一点,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路知行,你明明知道她未来要走的是条什么样的路,但你却偏偏于众目睽睽之下向她求婚,逼着她在事业关键的转折点生孩子,你对薛宴辞究竟安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路知行想起来了,自己说想要在演唱会上向薛宴辞求婚时,她在自己面前停下了夹菜的筷子,那时候以为她是被惊喜到了。
自己在青岛演唱会结束当晚抱着薛宴辞睡觉时,提出想要与她有一个自己的女儿,她拉着自己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个多小时,她那时的沉默都是因为这些吧。
自己只知道薛宴辞将来是要去北京的,也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可自己远不如章淮津明白的多,知道的多。
薛宴辞和章淮津才是真的互相了解,彼此交心。他们有一样显赫的家世,一样要踏上的道路,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章章,别说这些话,小辞知道了,又会哭。”赵易楠自进门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可就这一句话,使得路知行更加难以忍耐胃里的翻滚。
原来,她也在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面前哭过。
原来,她也会将自己的情绪分享给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原来,她并没有真的将她所有的规划说给过自己,而这些,面前的这两个人,都知道。
“所以,你们两个。”路知行扬起嘴角笑了笑,“今天跑到我家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章淮津掐了烟,苦笑一声,“我们两个早就被薛宴辞抛弃了,也早就没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了。”
此时的章淮津早就与四年前,出现在订婚宴上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章淮津顶多就是带着一股气,向路知行和薛宴辞送上祝福,又忍着泪转头走了。
现在的章淮津除了不甘心,还有深深的恨。路知行只觉得薛宴辞选错了,她真应该选择章淮津,真应该和章淮津结婚的。
章淮津知道的多,明白的多,能为她做到的事也更多,他才是薛宴辞真正的好归宿、最佳的良配。
“路知行,你和那个叫什么的,启泽二哥身边那个女的,做没做过?”章淮津这话问的凌厉。
“没有。”路知行这话答得明白。
陈雨欣算得上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薛启泽喜欢她,薛宴辞也同意她嫁进薛家,两家的长辈也松了口,路知行压根就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更别提同意和她拥抱了。
就算路知行没有改姓到叶家,入叶家族谱,就算他永远都是路家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陈雨欣这种人也不配和他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这个世界上,值得路知行花心思的姑娘,只薛宴辞一个,可就这一个人,现如今也要走散了。
自那日薛宴辞在书房将「离婚」两个字说出口,路知行就再也没有和薛宴辞说过一次话,甚至也不再和她同桌一起吃饭了。他每日只坐在客厅沙发上目送她出门,晚上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到家、进客房后,一天就算结束了。
薛宴辞爱怎么样,想怎么样,都无所谓,路知行不会再多说一句,哪怕是她饮酒量翻了两倍,吸烟量翻了三倍,路知行也没再说过一次,只三天给她换一次床品,每天给她的卧室通风两次,仅此而已。
薛宴辞以后是否还会疼爱叶嘉念、照顾叶嘉念、陪伴叶嘉念,都无所谓了,只要她是开心的,只要她能情绪稳定,健康、平安的度日,就够了。
薛宴辞到家时,路知行正和章淮津、赵易楠在茶室泡茶。厨房里周丽将菜板剁得咚咚作响,锅碗瓢盆更是摔得叮当作响,薛宴辞都有点儿害怕丽姐会给今晚的饭菜下毒了。
周丽喜欢路知行是多于章淮津的,这菜板声有多大,她就有多讨厌章淮津。其实这也很正常,章淮津自小就是公子哥,永远都骄傲,路知行从小就悲天悯人,永远都宽容大度,很会收服人心。
薛宴辞先是问过路知行女儿什么时候回来,听到路知行说晴姐去接了,应该很快回来的答案后,才转身看看到访的两个人。她这是在给他撑腰,告诉来人,路知行是主,您俩是客。
章淮津挑眉,“薛宴辞,好久不见。”
“六七年?”她笑着答了一句。
“哪有这么久,四年而已。”章淮津笑的灿烂。
所以那个晚上,薛宴辞独自一人开车出门,直至凌晨四点半才回家,并不是去见章淮津了。路知行悬在心里好久的事终于落地了,他并不害怕薛宴辞私下去见章淮津,他害怕的是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但更令路知行害怕的是,章淮津这个人心思很沉,对薛宴辞的感情无比执着。同为男人,路知行比谁都更清楚一个男人在被拒绝百十次后,会滋生出什么样的恶,什么样的坏。
薛宴辞随意翻翻手机信息,转头递给陈礼去回复了,随后解了外套扣子,又将衣服搭在椅背上,才在路知行对面坐下。
“小辞,你这礼仪是越来越不行了,伯父这几年不唠叨你了?”赵易楠试图想要接过她的外套帮着叠一下,薛宴辞拒绝了,“忙起来顾不上那些了,说说吧,大老远地从美国跑回来,是有什么事。”
“我有事,章章有没有事不知道。”
薛宴辞将衬衣袖口卷起来,露出半截洁白的小臂,头都没抬一下,“先说好,违法犯罪的可不行,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全家老小百十口了。”
章淮津起身取了茶杯想要给薛宴辞倒茶,被她抬手挡了回去。
“我俩在你眼里,整天就是些违法犯罪?”章淮津忿忿一句话,和薛宴辞阴阳怪气的时候很像。
“你俩怎么进来的?翻墙?”薛宴辞问一句。
路知行取一只新茶杯,冲烫过三遍,放在薛宴辞面前,才又添了茶。薛宴辞爱面子,薛宴辞是个体面人,薛宴辞不喜欢将家里的矛盾摆在桌面上,薛宴辞也不喜欢任何外人接触她的日常用具,这些,路知行都知道的。
“小辞,咱三家人好歹也是世交,我们自然是递过名帖进来的。”赵易楠神色黯淡,薛宴辞有多喜欢路知行,有多爱路知行,早在美国的那五年,赵易楠就知道。
可赵易楠没想到,就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薛宴辞依旧会拒绝章淮津给她倒茶,依旧会允许路知行给她倒茶,依旧会给路知行撑腰,依旧会给路知行体面。
在二十多年的友谊面前,薛宴辞的选择,永远都是她那不争气的、该死的、背叛她的丈夫。
薛宴辞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收起打趣地语态,望向赵易楠,“行了,说事儿。”
“我周六在北京有演出,想借且初的排练室用用。”
“问他,这事我管不了。”薛宴辞望向路知行的眼神、表情满是亲昵,一点儿生疏都没有。在那一瞬间,赵易楠和章淮津都有点儿怀疑消息来源的正确性了。
赵易楠又问路知行一遍,路知行点头答应了。
“你呢?”薛宴辞放下茶杯看看章淮津,“有什么事?”
“你就不能叫我一句章章。”
薛宴辞下意识地看过路知行一眼,他那委屈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了,立即收紧口风,“赶紧的吧,我晚上还有事。”
“今天周四,你能有什么事?”章淮津极其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青瓷茶杯,“你的应酬不都放在周二,周三,周五吗?”
路知行听到章淮津的话,明显紧张了一下。每周一晚上薛家要议事,周四晚上薛宴辞都会在家陪女儿,周六她会去公司加班,周天会在家陪女儿。
章淮津连这些都知道,这可不像是刚回国。
“为了躲你,特意安排了个饭局。”薛宴辞将卷起的袖口又放下,路知行将空调温度调高一度,这才七月,薛宴辞却连二十三度的空调都受不住了。
章淮津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挺直后背,“你又不是和我离婚?躲我做什么?”
“怎么,我要离婚,这你都知道了。”薛宴辞生气了,离婚这事,她确实没想好,那天也是气极了,才说了两句,如今却搞得人尽皆知。
“对啊!”章淮津瞪大眼睛,审视薛宴辞一番,“我特意飞了一万多公里回来,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薛宴辞冷哼一声,又喝口热茶,“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放心,自从你结婚,我就再没找过女孩了,一心一意的忙工作。”
路知行不明白薛宴辞和章淮津这句对话究竟在说什么?她在责怪他?他在向她解释?
薛宴辞看了看路知行,随后将话题转向玩笑方向,“那你家老爷子不得给我送个匾?”
路知行是个小心眼,但凡心里装着点事,都要难过许久才能稍稍舒缓。薛宴辞舍不得让他难过,更舍不得伤害他。
“你要离婚的事,就是我家老爷子说的,我一听,立马就回来了。”
“那你家老爷子现在是真老了,耳不聪了,目也不明了。”
“那我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