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可以陪我出差吗？”
薛宴辞仰头看一眼路知行，没看到他的眼睛，也没看到他的嘴巴，只看到他长满泛青胡茬的下巴。
下一秒，薛宴辞就给陈临打了电话，停了三周工作。
这一两年，路知行很少提出要薛宴辞陪他出差，他也很少有超过三天两晚的出差，总是在极限赶航班。身体差了很多，精神状态也差了很多，体力自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关于这件事，薛宴辞和丽姐提过多次，要她在路知行的饮食方面多注意一些。事实上毫无任何作用，他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你怎么都不问我去哪，要去多久。”
“老公，你去哪，去多久，我都带着孩子陪你去。”
薛宴辞对上路知行深黑色的眼眸，他又要哭了。他变得更爱哭了，高兴的时候哭，难过的时候哭，委屈的时候也哭。
整天哭唧唧地，就和家里这个不懂事的六岁叶嘉盛、性格敏感的十岁叶嘉硕一模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子。
大伯母魏黎坐在对面沙发上，哄着叶嘉盛在玩遥控漂移车。
叶嘉念再有两个月就要十六岁了，就该要高考了，路知行给女儿选了人民大学的国际政治专业，薛宴辞并没多说什么，关于孩子的教育，路知行比她更专业。
只是女儿已经近视三百度了，而且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却整天趴在家里桌上研究高考题，一点点户外活动都不愿意参加。
叶嘉念也不愿意去上学，只到时间去学校参加模拟考试，每次都考第一名，每次都只差七八分就能拿满分，路知行也不管，还叫薛宴辞也不要管女儿。
叶嘉硕因为昨晚熬夜看纪录片，今天早起连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都没去。吃过早饭，就又开始趴地上继续看纪录片了，作业也不写，小提琴也不练，跳绳也不跳，就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平板看个不停。
这两个孩子，除了学习成绩还能看得过去，其他的，都极度糟糕。
“好姑娘，我想回卧室。”
薛宴辞收回视线，拉着路知行出了后厅，火速上楼去了。他心里难过，藏着事，这比教训三个孩子更重要，也比给三个孩子立规矩更重要。
“媳妇儿，我想和你表白。”路知行一进卧室门，就抱了薛宴辞到起居室的沙发坐下，就开始哭了。
“薛宴辞，我想和你谈恋爱，我想和你结婚，我想和你睡觉。”
“好，我们谈恋爱，我们结婚，我们睡觉。”薛宴辞答一句。
过去的一年，薛宴辞每天都忙着鞍山特种钢的事，除了会在新年回一趟北京，其他时候都窝在鞍山这座小城。
每周只和路知行见一面，睡两晚，但他比她更累，只要头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今年三月初，二阶段项目结束，路知行接了薛宴辞回北京，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渐渐缓和过来。
但这也都是因为薛宴辞将这一年多的年假一股脑地全休了，搬回半北藕榭，每天中午都去公司给路知送午饭，陪着他工作一个下午，也帮着他处理一些棘手的工作，这才将他养了回来，但比起一年前，也差了许多。
“老公，别动。”
【。。。。。。】
“媳妇儿，我忍不住了。”
【。。。。。。】
“宴辞，我......”
“知行，别动。”
【。。。。。。】路知行这人，真是可爱，无论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身处中年，都这样。只不过，以前，他总是害羞；现在，他是真的难以承受。
“媳妇儿，你别逗我。”
【。。。。。。】
路知行很好强的，在这件事上，他也早就察觉出自己体力不济了，只是一直都没提过，也没法儿提，更不好意思提。
【。。。。。。】
二十四年了，路知行还是当年的小男孩，又菜又爱玩，心里永远痴迷于这些新花样。
可事实上，薛宴辞有点儿心疼他了，他是真的很想要，还是只是为了配合自己的情绪，薛宴辞分不清，自然也舍不得让他费力。
“再一百次，一万次，我都愿意给你。”薛宴辞将话题岔开了，“但你得先告诉我，今天不开心是因为什么事。”
“我不想说。”【。。。。。。】自己的这个小男孩，是又在外面受委屈了，是又在外面受欺负了。
“好，那就不说。”薛宴辞拍拍他的后背，顺顺他的气。
路知行上一次这样，还是顾舟庭将陆港集团打理的一团乱，他想要收回股份，被顾温纶和顾舟庭欺负了。
路知行跟着薛宴辞之前，受尽了路家的欺负；跟了她之后，那六年又受尽了天津大学那帮二代的欺负；刚结婚那几年风言风语也不少，他坚强得很。
可自从平了叶家的事情后，路知行就变成玻璃心了，脆弱的很。
这场持续了一年的体力低迷，更是让路知行性格大变，时不时地就会突然心思敏感，会莫名其妙地找薛宴辞和章淮津的茬。
她一向依着他胡闹，每一次都会耗尽耐心的解释再解释，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一点点，今天就又成这样了，薛宴辞恨不得将这事背后的人，全部拎出来好好教训一通，给路知行出口气。
“媳妇儿，我们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可以吗？”
“知行，听我说，我们一家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假设有一天出事了，我也是先保全你和孩子，我也会拼尽全力让我们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儿。”
路知行没答话，依旧在哭，后背一抽一抽的，薛宴辞实在是想不通，怀里的人难过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放眼整个北京、天津，敢欺负路知行的人极少，即使有，那也是一把手就能数得过来的。更何况，路知行手里可还握着大伯叶承明留给他的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触他的霉头。
“睡会儿吧，老公，我抱着你呢，睡一会儿。”
“睡醒了，我们再一次。”
“我现在就要。”
......
二十分钟后，路知行还是累到睡着了。哭过，闹过，好了一半儿，可事情摆在那儿，还是要解决的。
“明安，叶董最近都忙什么呢？”
「且初那边派了个帮扶项目下来，在四川广元。原本是个小事情，按流程走就可以，但因为有一些少数民族问题存在，提的要求太高了。」
“李智璇怎么做事的，让他立刻打电话给我。”
且初文化是路知行的命，虽然他从没这么说过，但两家人都知道。
除此之外，且初文化也是薛宴辞最上心的一家企业，尽管发展到现在也不具备上市的能力，但她就是舍不得有人在且初头上动土。
「大嫂，对不起，是我没把事情做好。」
“现在到哪一步了？”
「需要经常出差，一个月两次，每次都需要一周。」
“把且初文化在杭州的分公司注销掉，按照规定办理辞退，不愿意的，都可以来天津且初，会提供员工宿舍，具体的和明安沟通一下。”
“现在，立刻，提交注销申请。”
薛宴辞挂断李智璇的电话，从墙角斗柜里摸出一盒烟，很想要抽一根，但又放回去了。路知行醒了肯定还会接着闹，若是被他闻到烟味，自然就又给了他发挥的空间，不好哄。
「薛书记，事情不是您了解到的那个样子。」
“不好意思，您那边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
「叶太太，叶先生出差这件事，原本就是不合规的，只是有这么个提案，我没批。」
“小李，下周我会陪同我先生到广元出差，两周后，公司的注销流程就该走完了。”
“好的。”
薛宴辞执政一方的这十一年，接触过无数人，被人搞过，也搞过别人，攻击能力以及防御能力，那都是一流的，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
但区区一个杭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就敢动她的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背后是谁，除了头顶上那位，还能有谁。
以前，再怎么试探，薛宴辞都无所谓，但这次，动了路知行，那就是不行。
“媳妇儿……”
薛宴辞透过起居室的小门朝卧室看去，路知行正埋在被子里，是一只熟透的罗氏虾，两只触须般的手紧紧抱着被子。
“我在这儿呢，老公，别怕。”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学学章淮津，每个月总得给我找那么两三件麻烦事。”
“那你也没管他，不是？”
“那我管管他？”
“不许管。”路知行生气了，提起章淮津他就生气，但今天算例外。
先前的三十分钟又二十分钟，比往日里延长了三分一，他喜欢薛宴辞开玩笑逗自己开心，也喜欢薛宴辞贴在自己身上夸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更喜欢薛宴辞那从不重复又娓娓不倦的情话。
“爸爸！妈妈！吃饭了！”门口是叶嘉盛。
路知行呢喃着抱怨一句，“小老三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
“再生一个？”薛宴辞握着路知行的腰又逗他一句，“现在就可以要。”
“不要，三个已经够烦的了，再来一个，这家都没法儿要了。”
薛宴辞是个洁癖极度严重的人，路知行跟着她的那些年，也被规训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可自从有了叶嘉念，家里的玩具、绘本、课本、文具到处都是。那时候只一个孩子，全家跟着收拾，倒也没什么，可后来有了叶嘉硕，家里就开始乱了，有了叶嘉盛，更乱了。
说来也奇怪，家里只有薛宴辞和路知行的时候，一点儿乱，两个人都受不住，可自从有了孩子，乱就乱吧，薛宴辞竟也都习惯了。
可路知行始终无法接受，他是真的很烦。因为这些事，教训过三个孩子很多次，但也没一点儿改善。
薛宴辞应一声知道了，下一秒就听到儿子在走廊上的跑步声，六岁的叶嘉盛，跑得飞快。
“知行，你管管儿子，走路慢着点。”
薛宴辞刚说完这句话，下一秒就听见儿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叶嘉盛都六岁了，还一点儿都没长大。只要摔倒了，别管摔没摔到，摔没摔疼，必须得先放声大哭一场。
路知行立刻起身穿件睡袍开门出去了，下一秒就是训斥声，“爸爸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走廊里跑，上下楼梯要扶着栏杆，怎么就记不住呢？”
叶嘉盛哭的更大声了。
路知行今天心情不好，脾气更不好，只能说这小子运气太差了。
“不许哭。”
叶嘉盛哭的更大声了。
路知行还是疼孩子的，三个孩子，他最疼女儿，但对这两个儿子也是不差的，从小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只要哭得厉害，他都会抱起来架在肩膀上哄的孩子咯咯直笑。
“大伯母，知行下周要去四川广元出差，有两周。咱一起去吧，咱这一家人还没一起出去过。”
魏黎点点头同意了，薛宴辞又邀请了丽姐、晴姐和小武，嘱咐多遍，必须要一起去，谁都不许请假。